第26章 风起青萍

吴大宽与商城，按说是有缘分的。

他爹是大学生，学的是水利。刚好商城要修鲢鱼山水库，就作为专家派往商城。在商城结婚生子，那就要适应商城的规矩。当时，商城老吴家是按数字排辈的，吴大宽爹是外地来的，不知道在老吴家算多少号，但是，他是大学生，脑瓜子灵活，于是说，我叫吴太林，我是爹，太字辈；你是儿，就“大”字辈。按照数字这个逻辑论号排辈，也说得通。又说，一辈管一辈，至于以后，我就管不到了。在商城，我也算开创者，如果我是第一代，大宽就是第二代。没算到这句话被单位某人听到了，告了一状，于是罪加一等。当时正批孔，原定改造好了回去的，结果呢，在商城安家落户了。

在商城安家落户也不是坏事，虽说商城是大别山北麓，有金刚台黄柏山温泉湖观音山，俗称“黄金池观”，实际上就是四大旅游景点。不仅如此，土地革命时期，商城县委按照“八七”会议精神发动了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素称“商城起义”，后成立红十一军三十二师，出不少将军。时间这个东西还真的不是东西，像白天和黑夜，都是在一个天下，如同崔护的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改革开放了，一切都变了，像蝉，蜕变成蝴蝶，再化成蛹，那是下一代的事情了。

吴大宽上高中，就进了农村班，为何？因吴大宽的父亲虽是城市户口，但是他住在水库岸边，因为那地方设水库管理局，属鲢鱼山乡辖区，就上了鲢鱼山初中。从鲢鱼山考上雩娄高中，就与于大龙、陈元分在一个班。当时女生少，有一个女生也编入了农村班，此人就是云霓。至于怎么上的农村班，没考证，估计也与她在乡里考过来有关。他父亲是人武部部长，母亲是豫剧演员，听说还是豫剧团的团长，不仅歌唱得好，人，那也是桃花盛开。在商城，是出了名的歌星。云霓，为何是校花，还是最美校花，估计与遗传有关。看，长发飘飘，那时候实行穿大摆脚裤子，就像白裙，无风自动，走起路来像跳舞。这还不上算，最主要是气质，眼神真的称得上天生媚眼。有位老师，刚分来，见到了，迷死了，还写信，说什么云霓，只要能跟你结婚，就是死了也值。老掉牙。这件事按说是秘密，作为云霓，虽说长得美，但也不是狐狸精，是学生，也不会把心爱着自已的人出卖了，只不过这个老师没“师德”，你当老师，咋能跟学生恋爱？虽说年龄相差不是很大，但是人家是学生，你是老师，这里就有“沟”。而且，在现实中显示出的结果，是你骚扰了人家正常学习生活。这是普遍认为的，也是那时候的主流价值观。作为云霓，很谨慎，做法也值得称道。她既不想伤害老师，又想把事情在静静的时间当中化解，采取的方式，不公开拒绝，而是把老师邀到雩娄高中后山。

那地方是个烈士陵园，云霓看着那些坟墓说，这里是烈士陵园，很少有人来，我真诚地跟您说，老师，我想学习，暂时还没考虑个人问题。这话虽然婉转，但是，不是傻子都知道是拒绝，可是，那位老师就有点痴，赶紧说，听说还有人追你，还很多，都拒绝了？云霓没回答，也不想回答，但是，老师的眼神热辣辣的，云霓考虑到他是老师，咬了咬嘴唇，还是说，那是我的事情，我还是那句话，我想学习，不想考虑自已的事情。那好，我等着，老师说。于是，两人都踩着月光，各自奔向自已的方向，分道扬镳。

可是，云霓就像公园里的牡丹，都想看，欣赏之余，都还想摘回家。吴大宽，就是其中之一。当时，他跟踪了，埋伏在一位烈士墓地旁——一棵碗口粗细的柏树下，那地方刚好是个墓碑，他就躲在墓碑旁，还用手摸着墓碑上的字：詹谷堂。哦，清末秀才，为了闹革命，把自已家产卖了，最后被顾敬之杀害在一间破庙里，临死还在破庙的墙上蘸着鲜血写下“共产党万岁”五个大字。他是1929年牺牲的，据考证，他是第一个喊出“共产党万岁”的人，后来电视剧电影里，共产党员被屠被杀，都喊共产党万岁，要是在詹谷堂之前，那一定是伪造，因为共产党相信的是马列，是唯物主义，又是因五四运动传到中国的，与反帝反封建联系起来，知识分子一定不会说出“万岁”这么不合乎唯物主义的词儿，也是封建糟粕的东西。

这些分析，这些理论，谁说的？就是站在云霓面前戴着近视眼镜的年轻老师说的，吴大宽吐了一口脏话：“我靠！”，书呆子！你看你，般配吗？个头，对，个头，与云霓一般高，走在一起，能算一对？“我靠！”太不要脸了，哦，知道了，是不要命。听，那男老师说，我爱你云霓，自从见到你后，就觉得我完蛋了，这条小命就属于你的了。还说，此时我才知道，为什么春天，那些花儿都要开放，那也是心甘情愿，就是死，为你而死，哪怕暂放就凋谢，也心甘情愿。我爱你，我信奉的就是爱情，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爱。我跪求你，给我一次爱你的机会吧。说着说着跪下了。云霓，急了，慌张地四处看看说，老师，你永远是我的老师，你在课堂上讲的詹谷堂，那么有学问，让我向往，我想学习。詹谷堂要不是清末秀才，要是没有学问，能喊出“共产党万岁”吗？老师，我真的还小，真的想学习，很想学习，我算求求你了，您起来，放过我吧。

吴大宽想笑，又想呕吐，但是，他得安静地等待。在等待的同时，一个恶毒的念想，在他内心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