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黄斑

卯时初刻，西窗棂格漏进些蟹壳青的天光。母亲遣秋芸送来的缠足架己搁在酸枝榻边，檀木横梁上刻着《内训》的"贞静幽闲"西字。昨夜暴雨打落丹桂，碎金似的花瓣粘在裹脚布上，倒像是给刑具缀了道金枷。

那具红木刑具在烛火下泛着油光，横梁处新镶的铜制齿轮组正咔嗒作响。"小姐莫怕，这是广州府最新的缠足机。"林嬷嬷鼻翼抽动，“这腌臜气味是...？”

庄墨洁虚握拳抵唇轻咳，她斜倚湘妃榻，素白中衣下露出一双染满黄斑的脚，似秋叶上锈蚀的脉络。

“嬷嬷瞧这斑痕...莫不是瘰疬？”

林嬷嬷狐疑，“怎么会突然长这些东西？”

“我也不知，昨儿夜里足心痛得紧。忽地就长出这好些东西。”庄墨洁足尖微颤。

林嬷嬷扯过锦被盖住那双斑驳的脚，“今日缠足又要作罢了，老身现在去请仁济堂孙大夫来看看。”

“嬷嬷慢走。”

“夏婵，取我妆奁底层那个螺钿匣子。该让孙大夫‘诊’出些有意思的脉象了。”庄墨洁立刻坐首身子。

夏婵从暗格捧出匣子，匣内青瓷瓶叮咚作响。“小姐真要动那味药？”

庄墨洁叹了口气，“没办法，大夫一看便知这黄斑是用姜黄和艾草浸泡而得，免不了父亲的责骂，责骂后也逃不过要缠足。而这浮脉散服用后十二时辰内脉浮滑如豆，再结合伪造的足部黄斑，可伪造成‘肝郁化火，肾水枯竭’的危症。这样父亲就不会强硬让我缠足了。”

“那吃了会不会危及生命？”夏婵非常担心。

“没事的，待那大夫走后，你给我煮绿豆甘草汤即可缓解浮脉散毒性。至于脚部黄斑，用白芷煎汁可褪。”庄墨洁拔开瓶塞，将赭色药粉倒入茶汤。

未几，林嬷嬷领着孙大夫匆匆而来。孙大夫身着一袭青衫，缓缓地坐在榻边，轻轻地搭上庄墨洁的手腕，眉头渐渐紧锁，再看看足部黄斑，摇了摇头。

“小姐怕是肝郁化火，肾水枯竭，情况颇为危急啊。”

庄墨洁强打起精神，：“大夫，可有法子医治？”

孙大夫思索片刻后，“需开些清热降火、滋补肾水的药方，好好调养才是。”

庄墨洁露出担忧之色。

“小姐莫急，只要按时服药，静心调养，还是有望痊愈的。只是这期间切不可再受刺激。”

林嬷嬷一听，忙道：“大夫放心，小姐定会好好调养。只是这缠足之事……”孙大夫摆了摆手，“万万不可，小姐如今身体这般虚弱，缠足只会加重病情，还是等病好之后再说吧。”

林嬷嬷听了，连忙应下。孙大夫开了药方，便告辞离去。庄墨洁暗暗松了口气，待林嬷嬷出去抓药，她便让夏婵去煮绿豆甘草汤。

庄墨洁靠在枕头上，望着窗外，心想：这暂时的安稳，不知能维持多久，往后还需再想别的办法才是。也不知道好朋友张惠宜能不能逃过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