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凤鸾错影

《金銮换世录》第二章 凤鸾错影

卯时三刻，碎玉轩的铜漏滴响第七声。玄凌盯着妆镜里的杏黄衣衫，指尖捏着螺子黛的手微微发颤——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以女子的身份，对着铜镜描甄嬛惯常的远山黛。崔瑾汐捧着鎏金点翠簪的手突然顿住：“小主今日的眉峰，倒像皇上批阅奏折时的凝思。”

玄凌这才惊觉，自己下意识地将眉尾压得微垂，正是玄凌听政时的习惯。他慌忙改画柔弯细眉，却在簪花时碰倒了妆台上的青瓷瓶，露出里面藏着的朱砂符——正是昨日甄嬛（如今在玄凌身体里）悄悄塞进他袖中的，符面上写着“魂归”二字，与乾清宫《孟子》上的血痕如出一辙。

“莞贵人，景仁宫的轿辇到了。”瑾汐的声音里带着三分忧心，玄凌点头，袖中紧攥着半块长生佩。踏出碎玉轩时，他忽然想起甄嬛昨日的叮嘱：“若见着皇后，便抚弄腕间玉镯，那是纯元皇后的旧物，可堵她三分话头。”

景仁宫的门槛比乾清宫低三寸，玄凌踩着花盆底踉跄半步，膝头几乎触地。皇后端坐在凤座上，手中佛珠“咔嗒”轻响：“莞贵人今日面色苍白，可是昨夜替皇上抄经累着了？”话尾特意加重“皇上”二字，眼底掠过一丝探究。

玄凌忽然想起，甄嬛素日抄经惯用左手，而他惯用右手。此刻若露出右手执笔的茧子，必遭怀疑。他慌忙以袖掩手，指尖无意识地玉镯，却触到镯内侧刻着的“元”字——纯元皇后的闺名。皇后的目光果然被玉镯吸引，佛珠突然绷断，十八颗蜜蜡珠滚落满地，每颗都刻着“纯”字。

“皇后娘娘的佛珠……”玄凌俯身捡拾，袖口露出的手腕上，竟有一道极浅的红痕——那是昨日在乾清宫，“自己”（甄嬛）握笔时被狼毫划破的。皇后的指尖突然收紧，玄凌看见她袖口绣着的并蒂莲，与自己昨日送的帕子纹样相同，却在莲心处多了只展翅的寒鸦。

与此同时，乾清宫内，甄嬛正对着堆积的奏折皱眉。张廷玉的折子上写着“年羹尧奏报青海战事”，末尾附了句“莞贵人贤德，宜封妃位”。她忽然想起，玄凌批奏折时惯在紧要处画圈，便提笔在“贤德”二字上圈了两圈，却在墨痕里发现极细的朱砂线——是皇后用来标记异党的暗号。

“皇上，华妃娘娘送来了新制的欢宜香。”苏培盛捧着鎏金香炉，炉中飘出的香气里，混着几丝几乎不可察觉的麝香。甄嬛（玄凌身体里）想起玄凌昨日说的“欢宜香耗神”，便抬手道：“朕近日头痛，换作碎玉轩的海棠香吧。”苏培盛的眼皮猛地一跳，因为这是甄嬛素日的喜好。

景仁宫的茶盏递来时，玄凌（甄嬛身体里）看见水面映着皇后的倒影，鬓边金步摇的流苏，竟摆成了“死”字。他忽然想起，甄嬛曾在碎玉轩说过，皇后每逢初一十五，必在茶中掺少量夹竹桃汁，试探嫔妃是否察觉。此刻若饮下，必伤身体，但若不饮，便是不敬。

“臣妾昨日受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皇后娘娘。”玄凌指尖抚过茶盏，故意让玉镯碰出声响，“不如让瑾汐代饮，她自小在碎玉轩长大，最懂臣妾的口味。”皇后的脸色微变，因为夹竹桃之毒，需得日日服用解药，瑾汐从未接触过，定能试出。

午后回到碎玉轩，玄凌发现妆匣里多了封密信，用甄嬛的笔迹写着：“今夜子时，乾清宫密道见。”他摸着信纸上的暗纹，正是长生佩的断口形状。窗外，华妃的步辇正经过，鸾铃声里混着她的笑骂：“莞贵人如今连皇上的笔迹都学了去，莫不是想当第二个纯元皇后？”

这话如冰锥刺骨。玄凌忽然想起，上午在景仁宫，皇后曾不经意间说起纯元皇后的琵琶弦，而他（甄嬛身体里）竟能准确接出“第三根弦用的是青海冰蚕丝”——那是玄凌与纯元的私密。看来灵魂互换后，彼此的记忆也在悄然渗透。

子时三刻，玄凌沿着碎玉轩海棠树的密道前行，烛火映着石壁上的暗纹，竟与长生佩的纹路完全吻合。乾清宫的暗门打开时，甄嬛（玄凌身体里）正对着月光擦拭佩剑，动作娴熟如常年习武——这是玄凌未登基时的习惯，却被甄嬛完美复刻。

“今日景仁宫的夹竹桃茶，你是如何应对的？”甄嬛转身，眼中带着审视，却在看见玄凌腕间的红痕时，语气微软，“伤着了？”

玄凌摇头，取出在景仁宫捡到的蜜蜡珠：“皇后的佛珠，每颗都刻着‘纯’字，却在莲心绣寒鸦。你可记得，纯元皇后临终前，曾说过‘寒鸦栖纯莲，双生不共天’？”

甄嬛的瞳孔骤缩，因为这句话，正是玄凌藏在心底的疑虑——纯元皇后的死，或许与皇后有关。她忽然取出张廷玉的折子，指着“莞贵人贤德”句：“年羹尧想借封妃拉拢你，却不知奏折里藏着皇后的朱砂线，标记为‘可利用’。”

更鼓敲过西声，两人忽然听见殿外传来骚动。苏培盛的声音带着惊惶：“皇上，翊坤宫急报，华妃娘娘说……说莞贵人偷了皇上的玉佩！”

玄凌与甄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明悟——这是皇后与华妃联手的试探，借长生佩之事，试探“皇上”与“莞贵人”是否同心。甄嬛（玄凌身体里）忽然轻笑，这抹笑带着帝王的冷肃：“既然说偷了玉佩，便让华妃来乾清宫搜吧。只是——”她望向玄凌（甄嬛身体里），“你的妆匣暗格，可藏着另一半？”

玄凌点头，忽然想起，长生佩的另一半，此刻正藏在碎玉轩妆匣的夹层里，与纯元皇后的断发放在一起。而这处暗格，只有甄嬛与瑾汐知晓。看来，灵魂互换后的每一步，都在触动后宫盘根错节的秘密。

殿外，华妃的脚步声渐近，带着翊坤宫特有的龙涎香。玄凌忽然握住甄嬛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若论权谋，朕不及你三分。但论这紫禁城的风——”他望着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朕曾以为风向只向胜者吹，如今才知，风亦会绕着真心转。”

甄嬛怔住，因为这话，正是她初入宫时，在碎玉轩对镜说的肺腑。此刻从玄凌口中说出，竟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惊心动魄。殿门轰然推开时，她忽然松开手，重新换上帝王的威仪，而玄凌，则垂下眼睫，藏起眸中翻涌的惊涛——原来灵魂互换后，最危险的不是权谋试探，而是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真心。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