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纸船沉没前的光（2026 年春）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雨腥气钻进鼻腔，林夏盯着输液管里的药水，看它们在阳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极了曹飞吉他上的品丝。这是曹飞入狱的第 567 天，她腕间戴着的红绳琴弦手链己磨得发白，焦痕处的银饰却愈发闪亮 —— 那是陈沫用 2015 年火灾后的残弦编的，说戴上就能听见老树的年轮在唱歌。

“林夏女士，该做复查了。” 护士的声音惊醒了她，林夏摸着床头柜上的饼干盒，第 37 片拨片躺在最上层，银片边缘刻着 “等阿飞回家”，那是上周探监时曹飞偷偷塞给她的，用囚服纽扣磨了整宿。走廊传来争执声，她听见陈沫在跟主治医生求情：“再宽限些时日，我们正在凑骨髓配型的费用……” 话音未落，肖白的身影突然闪过，耳坠的银光晃得人眼花，像极了 2022 年秋分夜，醉汉腰带扣上的骷髅头。

复查结束，林夏抱着饼干盒走向公交站。春雨绵绵，梧桐叶上的水珠砸在她米色风衣上，忽然听见街角传来小猫的惨叫 —— 三花流浪猫被汽车喇叭吓得冲上马路，正对着疾驰的货车发愣。她本能地冲过去，拽住猫的后颈往回跑，却在踩下刹车的瞬间，发现踏板软绵绵地陷了下去。

方向盘在手中疯狂抖动，林夏看见仪表盘的刹车警示灯疯狂闪烁，突然想起三天前肖白来医院探病，指尖有意无意划过她的自行车刹车片：“林夏，你跟阿飞、陈沫在一起时，眼睛总是特别亮。” 此刻刹车油管的漏油声在耳边轰鸣，她终于明白肖白话里的寒意 —— 那个总在福利院教她弹《生日快乐》的肖白姐，那个在庭审时避开她视线的肖白姐，终究还是对她的刹车动了手脚。

汽车失控撞向梧桐树的瞬间，林夏把饼干盒护在胸前。玻璃碎裂声中，她听见自己的锁骨发出 “咔嚓” 响，却顾不上疼痛，只看见盒里的纸船散落一地，每艘都写着曹飞和陈沫的名字。血从额角流下，模糊了视线，却让她想起 2015 年火灾后，曹飞趴在窗前说的话：“夏夏，等我有空，我们去太行山，那里的孩子会用山楂干换琴弦。”

“林夏！” 陈沫的声音穿透雨幕，他浑身湿透地冲过来，怀里抱着她的饼干盒，指尖颤抖着替她擦血。林夏想笑，却尝到嘴角的咸涩，看见他口袋里露出半截诊断书 ——“急性白血病，建议尽快入院”。原来她一首瞒着他，就像她瞒着他，早就发现刹车片上的划痕，那道与肖白耳坠花纹相同的划痕。

“别害怕，手术费凑到了……” 陈沫的声音哽咽，林夏却摇头，她知道，肖白的刹车油管破坏，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像她日渐衰竭的身体，早己撑不到曹飞出狱的那天。

暮色漫进病房时，林夏的视线开始模糊，饼干盒里的纸船在泪光中漂成一片星海。她听见曹飞在电话里哭喊，隔着探视系统的电流声，像极了 2022 年秋分夜，他挥出铁管时的怒吼。最后一次睁眼，她望着陈沫袖口的磨损 —— 那是替曹飞抄琴谱时留下的，突然想起肖白在储物间说过的话：“有些光，注定只能属于两个人。”

“陈哥……” 她抓住他的手，把沾血的拨片塞进他掌心，银片上 “等你” 的刻痕被血染红，像朵盛开的玫瑰，“肖白姐的耳坠…… 和刹车痕一样……” 话未说完，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蜂鸣，她感觉自己在下沉，像艘被暗礁划破的纸船。但她知道，饼干盒最底层藏着第 38 艘船，船帆上画着极光下的木屋，船上的两个男孩背靠背坐着，膝头放着吉他和钢琴，而船底用红笔写着：“别恨肖白姐，她只是太害怕失去光。”

当护士冲进病房时，林夏的手心里躺着艘迷你纸船，船底的血字己晕开，却仍能辨认：“阿飞的 E 弦要调松半度，陈哥的钢琴别总弹错小节……” 陈沫握着她逐渐冰冷的手，发现她腕间的琴弦手链不知何时断开，焦痕琴弦静静躺在床单上，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而远处的梧桐树下，那只三花流浪猫正对着警车鸣笛喵喵叫，声音里混着春雨的沙沙响，像极了他们三人在老槐树下弹唱的《小星星》，永远停在了最高亢的那个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