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错位的温度

北京入夏的第一个暴雨天，雷声裹着潮湿的风撞进胡同，"夜归人酒吧" 的木质招牌在雨幕中摇晃，溅起的水花将霓虹灯光晕染成破碎的光斑。曹飞抱着淋湿的吉他冲进店门时，陈沫正在擦拭吧台，听见声响的瞬间，手中的抹布啪嗒掉在台面，溅起的水渍在木纹上蜿蜒成扭曲的线条。

"雨太大了。" 曹飞甩了甩头发，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在锁骨处聚成细小的溪流。陈沫盯着那道水流，喉结滚动着转身拿毛巾，却发现自己的手比往常抖得更厉害 —— 昨夜首播结束后，曹飞那句 "谢谢你" 像根刺，在他心里反复搅动。

毛巾递过去时，指尖擦过曹飞微凉的手背。陈沫慌忙后退半步，后腰撞上身后的酒架，几瓶利口酒在金属支架上轻轻摇晃。"我去煮姜茶。" 他的声音带着破音的沙哑，转身时撞翻了吧台上的盐罐，白色的晶体如雪崩般撒落，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后厨传来老李的咒骂："陈沫！你小子发什么愣！" 铁板上的羊肉串滋滋冒油，孜然混着焦香涌进大堂，却盖不住煮茶器咕嘟咕嘟的声响。陈沫盯着沸腾的水面，想起大学时曹飞重感冒，自己逃课去校外熬了三个小时的姜汤，结果在宿舍楼下撞见林夏捧着药盒上楼。

"给。" 姜茶推到曹飞面前时，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陈沫看着对方喉结上下滚动，突然注意到他领口处的纽扣少了一颗 —— 那是今早自己亲手熨烫的衬衫，明明出门前还完好无损。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听见自己问："衣服怎么弄的？"

曹飞低头看了眼，笑了笑："路上救了只卡在雨棚的小猫。" 这个回答让陈沫呼吸一滞，记忆突然闪回昨夜首播间，周薇撒娇让曹飞模仿小猫叫声时，他耳尖泛红的模样。此刻曹飞睫毛上还沾着雨水，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与昨夜镜头里温柔的眼神重叠。

"叮铃 ——" 风铃在暴雨中剧烈摇晃，周薇浑身湿透地冲进来，白色 T 恤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青涩的曲线。"曹哥！我看到你救猫的视频了！" 她的声音带着兴奋，发梢滴下的水珠落在曹飞手背，"太帅了！"

陈沫的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他看着周薇蹲在曹飞身边，发梢扫过对方膝盖，玫瑰色的围巾蹭着他的牛仔裤，突然想起储物间里被封存的礼物袋。"先去换衣服。"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从吧台后拿出备用的毛巾，却故意丢在离周薇最远的位置。

"陈哥最好了！" 周薇蹦跳着接过毛巾，转身时不小心撞翻了陈沫刚调好的鸡尾酒。深蓝色的液体在木质台面蔓延，像极了他此刻翻涌的情绪。陈沫弯腰收拾碎片，余光瞥见曹飞伸手去扶周薇，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他听见自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小心玻璃。" 曹飞的声音带着关切，这个语气让陈沫想起大二那年，自己在篮球场被撞倒时，对方也是这样紧张地检查伤口。此刻他蹲在地上，锋利的玻璃片划破指尖，鲜血滴落在蓝色酒液里，晕开一朵妖冶的花。

"你流血了！" 周薇的惊呼让曹飞立刻蹲下来。陈沫慌忙把手藏到身后，却被曹飞拽住手腕。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开来，混着曹飞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陈沫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别动。" 曹飞的呼吸喷在伤口上，温热得发烫，"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句话让陈沫眼眶发酸。他想起无数个深夜，自己独自处理思念的伤口，在酒精里反复咀嚼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此刻曹飞专注包扎的模样，与十年前替他擦碘伏的少年重叠，唯一不同的是，如今对方眼中的关切，不再只属于他一人。

"好了。" 创可贴贴好的瞬间，曹飞的拇指无意识地他的手背。这个动作让陈沫浑身一颤，血液冲上头顶。他猛地抽回手，却撞翻了身后的垃圾桶，杂物散落一地，露出最上面的牛皮纸袋 —— 那是他今早想扔掉的生日礼物。

曹飞的目光顿在纸袋上，陈沫感觉呼吸停滞。就在这时，大周的喊声从门外传来："首播团队到了！" 曹飞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弯腰帮忙收拾："我先去准备。" 他起身时，指尖擦过陈沫冰凉的手背，温度差像道闪电，劈开了两人之间紧绷的空气。

周薇蹦跳着跟在曹飞身后，粉色围巾扫过陈沫的手背。陈沫盯着地面的酒渍，突然笑了，笑声混着窗外的雨声，苦涩得像未加糖的咖啡。他捡起牛皮纸袋，将它塞进垃圾桶最底层，压上重重的石块。

暴雨敲打玻璃的声响中，曹飞的歌声从首播间传来。陈沫站在吧台后调酒，烈酒与蓝橙力娇酒在摇酒器里疯狂碰撞，溅出的液体打湿了他的袖口。这次他没有躲避，任由酒精的辛辣刺激鼻腔，就像放任心里的苦涩肆意蔓延 —— 有些温度，注定只能在错位的时空里，灼痛自己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