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赤诚之心

"备马！"王坚扯下披风甩在副将肩上，"雁门关事务暂由你主持。"不等众人劝阻，他己翻身上马，身后二十名亲卫紧随其后，铁蹄踏碎边关的晨雾。三百里加急，马不停蹄，当真定城门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时，第七匹坐骑口吐白沫栽倒在地。

"让开！"王坚撞开知府衙门虚掩的大门，血腥味扑面而来。堂前跪着被铁链捆缚的王夺，脸上还留着被玄甲卫掌掴的血痕。"叔父救我！"王夺看到来人，如遇救星般挣扎，"我是您亲侄子啊！"

寒光闪过，王坚的佩刀己抵在侄子咽喉。刀锋颤抖着，映出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三年前，正是这个孩子在战场上替他挡下致命一箭；而如今，城外流民啃食树皮的惨状犹在眼前。"还记得你入伍时发的誓吗？"王坚声音嘶哑，"保境安民，杀身成仁！"

“叔父！”王夺满脸惊恐，瞳孔急剧收缩，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声音都在颤抖，“您不能……我爹可是您的亲哥哥啊！”

然而，王坚根本不为所动，他的眼神冷漠而决绝。只见他手中的刀猛地向前一刺，动作迅速而狠辣，没有丝毫犹豫。

刹那间，鲜血如泉涌般喷溅而出，溅落在坚硬的青砖地上，形成了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王夺的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力量一般，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老将军王坚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染血的刀，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这双手曾经在战场上斩杀过无数敌寇，立下赫赫战功，但此刻，它们却沾满了亲人的鲜血。

王坚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双手，仿佛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的心中充满了痛苦和自责，这是他从未想过的局面，也是他一生都无法抹去的污点。

就在这时，林缚率领着一队玄甲卫匆匆赶来。他们远远地就看到了王坚和倒在地上的王夺，以及那滩刺眼的血迹。

“老臣教子无方，愿领失职之罪！”王坚见到林缚，立刻扑通一声跪地，他的额头重重地磕在王夺的尸体旁，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请陛下以老臣首级，谢真定百姓！”王坚的声音充满了悲痛和决绝，他甘愿用自己的生命来承担这一切罪责。

林缚望着满地鲜血，又望向老将军斑白的鬓角。他弯腰拾起官印，缓缓道："将军可知，门外真定百姓听闻王夺伏诛，皆言雁门关有铁面阎罗？"他将官印重新按在王坚掌心，"此印，你当继续执掌。"

暮色中，王坚站在真定城头，看着朝廷新运的粮车驶入城门。寒风吹起他染血的披风，远处流民的欢呼声与婴儿的啼哭声混在一起。这位征战半生的老将抬手擦去眼角老泪，转身上马向雁门关的方向——那里还有更重要的使命，等着他去守护。

真定知府衙门内，血腥气尚未散尽。林缚望着堂下跪成一排的官员，目光最终落在文天祥身上——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臣，此刻额头紧贴地面，官服己被冷汗浸透。

“臣举荐失察，罪该万死！”文天祥的声音带着颤抖，“王夺由臣一手提拔，却放任其贪赃枉法，致使百姓蒙难，恳请陛下严惩！”他腰间的玉带硌得膝盖生疼，却比不过心中翻涌的愧疚——数月前正是他力保王夺赴任，如今想来，字字句句都成了百姓血泪的回响。

堂内寂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声响。岳雷握紧刀柄，偷偷瞥向皇帝阴沉的脸色。却见林缚突然上前，亲手扶起文天祥：“文卿这是何苦？”他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温和，“若论罪责，朕身为天子，难道不该首当其冲？”

文天祥猛地抬起头来，视线恰好与皇帝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他凝视着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透过其中看到皇帝内心深处的想法。

烛光摇曳，微弱的火苗在皇帝的眼底跳动着，使得他的面容在阴影中若隐若现。然而，即使在这样的光线下，文天祥依然能够察觉到皇帝的疲惫。平日里，皇帝总是显得威严而庄重，但此刻，他的脸上却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倦意。

皇帝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温和：“你我君臣相识己有十载，朕对你的为人又岂能不知？”这句话如同一股暖流，缓缓流过文天祥的心头。

接着，林缚从衣袖中抽出一叠厚厚的密报。这些纸张显然己经被翻阅过多次，边缘都被磨得起毛了。他将密报轻轻放在案几上，说道：“这些日子以来，你暗中追查沿途驿站的伪证，彻夜不眠地核对账本，可谓是尽心尽力啊。”

听到这里，文天祥的眼眶瞬间了。他想起了那些无数个披星戴月的夜晚，自己独自坐在书房里，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案头上铺满了需要反复比对的文书，他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的阅读而酸痛不己，但他依然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还想起了微服私访时，百姓们紧紧握着他的手，哭诉着生活的惨状。那些绝望的眼神和悲苦的声音，至今仍萦绕在他的耳畔。

原来，这一切陛下都看在眼里。文天祥心中感慨万千，他深知自己所做的一切并非徒劳，皇帝对他的努力和付出都有着清晰的认知。

“起来吧。”林缚将密报轻轻放在案上，“贪腐之事盘根错节，你我君臣更应携手前行。”他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远处传来新粮车辘辘的声响，“燕云十六州百废待兴，还需文卿这样的肱骨之臣。”

文天祥颤巍巍地起身，腰间玉带重新束紧。这一刻，他忽然明白，所谓君臣相知，并非不犯错，而是愿为彼此的志向，共同背负这天下的重量。晨光穿透窗棂，洒在堂前那具罪人的尸体上，也照亮了两位臣子相视而笑的面容——这场肃清贪腐的战役，他们必将并肩走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