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18年12月20日 雪霁 阁楼里的星光密码

第六章 2018年12月20日 雪霁 阁楼里的星光密码

暖气片发出“咔嗒”轻响时，我正用削笔刀修尖群青彩铅。省级美术比赛的邀请函躺在画纸中央，烫金花纹映着窗外雪霁后的阳光，却被继母涂着樱桃红甲油的手猛地按住：“省赛要交两千块报名费，你当家里是银行？”她新做的貂皮大衣扫过我的《雪夜鸢尾》，画纸边缘的银箔碎屑簌簌落在地毯上。

父亲缩在沙发角落，指间的搪瓷杯冒着热气：“当年她妈妈参赛......”话没说完，继母的高跟鞋己经碾过邀请函，“嘭”地一声撞在玄关柜上，香奈儿香水味混着雪粒涌进鼻腔。我蹲下身捡碎纸，瞥见小羽躲在楼梯拐角偷笑，她手机屏幕亮着：“穷鬼也想攀高枝？”

深夜的阁楼冷得像冰窖。父亲偷偷修好的母亲旧画架立在月光下，帆布上残留的群青颜料在雪光里泛着幽蓝。我摸出沈倦白天塞给我的银杏叶，叶背用银色记号笔写着：“明早六点，画室见。”他的字迹被雪水洇开，却依然倔强地勾勒出星轨的弧度。

画室的玻璃蒙着霜花时，沈倦正往暖气片上放保温壶。他的校服肩头落着雪，袖口别着枚银杏叶形状的胸针——是用易拉罐拉环做的，边缘还带着毛刺。“我爸说，”他递来杯热可可，杯壁上凝着水珠，“省赛评委里有个央美的教授，最看重‘画里的呼吸感’。”

调色盘里的钴蓝和钛白在晨光中交融，我盯着沈倦手腕上淡去的疤痕，突然想起母亲的话：“疼痛是颜料的底色。”笔尖突然顿住，在画纸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小羽今天穿的香奈儿外套，袖口绣着和我《雪夜鸢尾》如出一辙的银线鸢尾花。

“别管她。”沈倦的橡皮轻轻擦去杂乱的线条，他的指尖带着松节油的味道，“你看这雪——”他指向天窗，残雪正在融化，水珠顺着玻璃裂痕蜿蜒成河，“每道水流都是新的创作。”他忽然从画袋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躺着十二支削得极尖的彩铅，笔杆上缠满银色细链，末端坠着迷你银杏叶。

小羽的尖叫声在画室门口炸开时，我正在给《雪夜星轨》的鸢尾花蕊点金粉。她举着手机录像，美甲在屏幕上划出残影：“抄袭狗！我的设计图明明比你早画三天！”她卫衣上的鸢尾花确实与我的构图相似，却少了花瓣间凝结的冰晶——那是我用盐粒混着白颜料，模仿沈倦睫毛上的霜花。

沈倦突然挡在我身前，校服后颈的标签被扯得歪斜：“林小满的画稿，我从上个月就开始帮她改。”他摸出速写本，里面夹着二十多片银杏叶，每片都记录着不同阶段的修改思路，“你袖口的线头，和上周画室被偷的银线是同一种。”

雪又开始下了。我握着母亲的彩铅，看着小羽狼狈逃走的背影，忽然发现画纸上的星轨不知何时变成了心形。沈倦的体温透过画架传来，他正在往我冻僵的手指上哈气：“明天去我家画室吧，暖气足，还有......”他的耳尖通红，像初绽的鸢尾花苞，“我爸收藏了很多央美教授的画册。”

深夜在阁楼写日记，窗外的雪片扑簌簌打在玻璃上。父亲偷偷送来的暖手宝还温着，旁边放着母亲的旧调色盘，裂痕处被他用银漆修补成银杏叶的形状。沈倦送的铁皮盒里，每支彩铅都对应着我不同阶段的创作，最细的那支群青上，刻着极小的“L”和“J”。

“小羽偷走了我的创意，却偷不走雪落在睫毛上的温度。沈倦的铁皮盒像本密码书，每支彩铅都藏着星光的暗号。父亲修好了母亲的画架，裂缝里长出的不是裂痕，是新的银河。原来成长是把恶意变成画笔，把孤独写成诗，而我正在学会，在雪夜的阁楼里，用彩铅点燃属于自己的黎明。”

笔尖在“黎明”二字上晕开，楼下传来继母的怒吼，却被雪声温柔地吞没。这一晚，我梦见沈倦家的画室飘着雪松味，他站在画架前调色，颜料盘里的群青突然化作银河，将我们包裹其中。而小羽的镀金鸢尾，正在雪水的浸润下，褪去华丽的外衣，露出脆弱却真实的根须。日记末尾，我贴着沈倦新送的银杏叶书签，叶脉间的星轨尽头，画着两个手牵手的小人，脚印在雪地上延伸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