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鬼故事：幽冥栈（2）

血水倒灌进鼻腔的瞬间，陈默在粘稠的黑暗中看到无数个自己：1983年戴蛤蟆镜的青年被藤蔓勒断颈椎、2008年穿冲锋衣的登山客用军刀自挖双眼、此刻的自己正被尸骨们拆解成307块碎肉......

最后一块意识消散前，他听见三百个自己在幽冥中齐声低语："该上路了。"山道上传来密集的马蹄声，第308个血脚印正在青石板上缓缓成型。

血脚印在青石板上延伸出第八道凹槽时，陈默突然记起加油站老头递给他矿泉水时说的话："夜过老鸦岭，莫要数台阶。"此刻他正死死盯着洞壁上歪斜的刻痕，那是用指甲反复划出的七个"柒"字——每个字最后一笔都拖出长长的血痕。

七具尸骨突然停止撕咬，齐刷刷转向东方。洞外传来公鸡打鸣声，可血月依旧悬在正中天。腐烂的左手不受控制地在地上划动，陈默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蘸着脓血，画出一幅北斗吞尸图。这是《鲁班书》里记载的大凶之兆，当第七颗星位亮起时......

"咔嚓"

颈间传来玉佩碎裂声，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些嵌在尸骨头颅里的鬼婴，正用长满倒刺的舌头舔舐碎玉。每舔一下，洞壁上就多出一道用尸油写成的篆文——正是龙虎山镇尸符的反画版本。

"一忌子时见血，二忌孤阴冲煞，三忌生人唤名。"护林员模样的骷髅突然开口，声音里混着三百个重音。陈默这才发现自己的冲锋衣内衬渗出大片血迹，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正跳回23:59，而洞外隐约传来母亲的呼唤。

七具尸骨突然摆出七星倒悬的姿势，他们的肋骨自动拆解重组，在地上拼出半幅谶图。陈默的右眼不受控制地流泪，在血泊中看清了图案——分明是母亲病房的平面图，病床位置正好对应贪狼星位。

"默儿..."

母亲的呼唤突然近在耳畔，陈默的左耳开始流血。前世记忆如毒蛇撕咬神经，他想起这个声音曾在八百年前的山道上响起。那夜他就是这样回头应答，害得整个斥候队被金兵万箭穿心。

尸骨堆里的虎头腰牌突然立起，牌面浮现出三百个蠕动的名字。陈默的食指自动插进眼眶，在黏腻的碎裂声中，他蘸着眼球血浆在腰牌上写下"韩兆"。所有名字瞬间变成蛆虫，而洞顶开始掉落缠着头发的铜钱。

"叮——"

青铜铃音再次响起，这次伴随着纸钱燃烧的噼啪声。陈默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摆出与七具尸骨完全相同的七星倒悬姿势。他看见自己的影子正慢慢站起，影子的手里握着把生锈的青铜钺。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影子用母亲的声音念出《度人经》，青铜钺却劈向陈默的天灵盖。濒死瞬间，他忽然明白加油站老头为何反复擦拭柜台——那上面用朱砂画着镇尸八卦，而老头递来的矿泉水瓶底，印着模糊的往生咒。

洞外阴兵队列突然发出整齐的嘶吼，三百匹骷髅马的眼窝里燃起绿火。陈默被撕裂成两半的身体同时发出惨叫，现代部分的躯体正被推进青铜棺椁，而古代部分的残肢重新长出锁子甲。当棺盖上七根子孙钉同时落下时，山道上传来送葬唢呐声，曲调竟是《生日快乐歌》。

血月终于西沉，护林队在坍塌的山洞前发现八具尸体。第七具是现代青年，手里攥着块刻反镇尸符的玉佩；第八具穿着宋代铠甲，后颈有三颗朱砂痣。而在三十里外的医院停尸房，陈默母亲的遗体突然坐起，她掀开寿被露出锁骨处的虎头刺青，对着虚空轻笑："背嵬军，齐了。"

山洞深处传来黏腻的水声，陈默破碎的视线里，七盏人皮灯笼从岩缝中缓缓升起。灯笼表面用金漆画着扭曲的七星图，每盏灯芯都裹着片带牙印的舌头——这正是陕南流传的"锁煞灯"，活人取舌时若听见对方惨叫，灯油便会混进怨血。

"生辰八字。"三百个重叠的声音震得洞顶落灰。陈默的右手突然痉挛着插进腹腔，扯出段肠子在地上摆出"癸未年辛亥月乙酉日"。肠衣表面浮现出细小的朱砂符文，竟是母亲在他出生时请道士纹的护身咒。

七具尸骨突然发出老鸦般的笑声，为首者肋骨间爬出只双头壁虎。这畜牲沿着血迹游走，将肠子摆成的八字吞吃殆尽。洞内阴风骤起，陈默腹部伤口涌出的不再是血，而是混着纸灰的香炉砂——正是他上月扫墓时，误踢翻的那盆祭祖香灰。

"破土惊尸，冲撞先灵。"护林员模样的骷髅下颌开合，扔出枚染血的五帝钱。铜钱滚到陈默脚边时突然竖立旋转，映出三百张哭嚎的人脸。他认出其中那个戴蛤蟆镜的青年，正是县志里记载的83年失踪的民俗摄影师。

双头壁虎突然爆裂，溅出的黑血在石板上绘出幅活葬图。陈默的残躯被无形力量拖向洞外，月光下显现出八口薄棺，每口棺材都贴着褪色的黄符。当他看清第七口棺材上倒贴的镇魂符时，喉间发出绝望的呜咽——那符纸边缘的锯齿状撕痕，分明是他七岁那年撕下折纸船的护身符。

阴兵队列中走出个戴斗笠的老者，手中哭丧棒挂着串青铜铃铛。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老者耳后那块紫红色胎记，竟与加油站老板分毫不差。哭丧棒点地的瞬间，陈默腐烂的声带突然复原，不受控制地唱起陕南葬歌：

"七星棺，葬生魂哟——"

"阳寿未尽莫点灯——"

"撕了符，破了煞哟——"

"三百冤魂来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