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鬼故事：孤魂泪

立秋后的第七个黄昏，陈大山背着柴捆下山时，又听见了那哭声。

声音从老松树方向飘来，像被山风撕碎的棉絮，时断时续。他停下脚步，看见树下的荒草丛里闪着幽幽绿光——是磷火。三两点鬼火绕着树根打转，仿佛有人提着灯笼在踱步。

"造孽啊......"同行的李老汉突然拽住他，"三十年前腊月初八，货郎赵三在这棵树下发现了翠兰的尸首，舌头吐得老长，眼睛都没闭上。"老汉指了指树干，"你看那道裂痕，像不像吊死绳勒出来的？"

树皮上的沟壑蜿蜒如蛇，陈大山后颈一凉。

当夜闷热异常。陈大山梦见自己站在老松树下，月光把树影烙在地上，竟是个扭曲的人形。

"大哥......"

蓝布衫姑娘从树后转出来，发髻散乱，脖颈紫黑。她抬起胳膊时，陈大山看见她手腕上的银镯卡在骨节处——分明是死后被人强行套上的。

"他们怕我找替身......"姑娘的泪珠砸在陈大山手背，冰凉刺骨，"用银镯镇魂，让我永世困在这......"

树根突然裂开，露出半截森白指骨，正死死抠着个褪色的胭脂盒。

正午阳气最盛时，陈大山带着香烛上了山。

锄头刚破土，就惊起一群黑鸦。挖到一尺深时，土里渗出暗红浆水，腥臭味熏得人头晕。待刨开腐叶层，一具呈挣扎姿态的骸骨赫然显现——左手指骨插在喉骨间，右臂反折，像是被人强行扭到背后。

"这不是上吊......"陈大山冷汗涔涔。他小心拾起胭脂盒，铜扣弹开的瞬间，半张泛黄的《申报》飘出来，日期是民国二十二年腊月初九，上面登着则启事："寻周氏翠兰，年十八，左腕有朱砂痣......"

新坟立在向阳坡，陈大山特意选了口柏木棺材。下葬时，银镯突然"咔"地裂成两半，一缕青烟钻入坟头。

当夜暴雨如注。陈大山梦见翠兰穿着簇新的蓝布衫，发间别着支木簪。"周家典当行地窖第三块砖下......"她弯腰作揖时，簪头坠下的银铃铛叮咚作响。

三日后，陈大山在周家废宅里找到个铁匣，里头除了银元，还有本泛黄的账册——记载着当年掌柜周守财私吞孤女翠兰的嫁妆，又将她骗至山林勒死的经过。

懒汉王二偷听了陈大山与族老的谈话，当夜就拎着酒肉去祭拜。

"翠兰姑娘，告诉我金元宝在哪......"他醉醺醺地拿树枝乱戳坟土，突然惨叫一声——树枝竟插穿了自己掌心。月光下，他看见蓝布衫下摆从坟头缓缓滑过，湿漉漉的麻绳垂在他眼前晃荡......

次日清晨，猎户发现王二倒吊在松树上，脖颈缠着树藤，瞪圆的眼睛里凝固着惊恐。最瘆人的是，他右手死死攥着半截银镯，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

陈大山将账册交给了村里族老，消息很快传遍了西邻八乡。周守财虽然早己作古，但他的孙子周福贵还在镇上开着当铺。

就在王二横死的第七天，周福贵突然害了怪病——整日缩在墙角，嘴里念叨着"别过来"，双手不停抓挠自己的脖子，生生挠出几道血痕。请来的郎中说这是"癔症"，可神婆看了一眼就摇头："这是被冤魂索命，没救了。"

当夜，周家当铺起了大火。有人看见火光中有个蓝衣女子站在房梁上，手里拎着根麻绳。周福贵没能逃出来，尸体蜷缩在墙角，姿势竟和当年翠兰的骸骨一模一样。

陈大山收拾翠兰遗物时，发现那半张《申报》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如有仁人君子收殓尸骨，请将银镯与朱砂痣合葬，妾身愿以家传之宝相酬。"

他猛然想起，翠兰托梦时曾抬起左腕——那里确实有一点红痕。可骸骨上并无皮肉，如何寻得朱砂痣？

正困惑时，李老汉突然拍腿叫道："我想起来了！当年收尸的赵三说过，翠兰的左手腕骨上，被人用刀子刻了个红字！"

陈大山重返老松树下，在原先埋骨的地方细细翻找，果然挖到一小块指骨，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冤"字，缝隙里还残留着朱砂。

陈大山将朱砂指骨与银镯残片用红布包好，埋在向阳坡的新坟旁。当夜，他梦见翠兰站在月光下，身旁多了个穿长衫的俊朗书生。

"这是邻村张秀才，我的未婚夫。"翠兰笑意温柔，"他被周守财害死，魂魄一首徘徊在奈何桥边等我......"

书生向陈大山深深作揖："恩公大德，我们夫妇来世结草衔环相报。"

晨光微熹时，陈大山被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惊醒。推开窗，只见院里的老桃树下摆着个青布包袱，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十二锭金元宝，底下压着张婚书——正是当年翠兰与张秀才的定亲凭证。

自那以后，老松树下的磷火再也未曾出现。倒是向阳坡上，年年清明都有一对蓝蝶绕着新坟飞舞，翅膀上隐约透着朱砂色的斑点。

村里人说，曾看见月夜里有对璧人携手赏花，女子腕上的银镯随步摇晃，叮咚如泉。但只要有人靠近，雾气便会掩去他们的身影，只余满地铃兰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