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鬼故事：黄仙讨封

赵三爷把猎枪横在膝头，烟袋锅里的火光在夜色里明明灭灭。中秋的月亮像个惨白的灯笼，把林子里照得青森森的。铁蛋蹲在树墩上磨匕首，钢刃刮擦石头的声音惊飞了几只夜鸮。

"爷，明儿个我去趟狐狸沟。"铁蛋抬头看了看月亮，"前儿在那片儿看见几株老山参。"

老猎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烟袋锅差点脱手。"逢单不入山！"他嘶哑着嗓子，皱纹里夹着的眼睛亮得吓人，"今儿个八月十五，月圆夜黄皮子要拜月，你..."

话没说完，山谷里突然飘来一阵唢呐声。调子听着是《百鸟朝凤》，可每个音都拖得老长，像是谁掐着吹奏人的脖子挤出来的。铁蛋手里的匕首"当啷"掉在地上——声音分明是从狐狸沟方向传来的。

第二天晌午，铁蛋还是溜进了狐狸沟。他在崖缝里发现一窝通体雪白的黄鼠狼，其中一只后腿夹着生锈的捕兽夹。小东西也不怕人，琥珀色的眼睛首勾勾盯着他，前爪作揖似的拱了拱。

"倒是通人性。"铁蛋给它解开夹子，撕下衣角包扎伤口。临走前，那小东西突然开口说了句人话："谢过小哥哥。"声音尖细得像针扎耳朵。铁蛋吓得倒退三步，再定睛看时，崖缝里空空如也。

当晚铁蛋就发了高热。梦里有个穿红袄的姑娘站在炕沿，惨白的脸上两点腮红活像纸扎人。姑娘伸手要摸他额头，指甲盖却是黑的。铁蛋惊醒来，发现枕边多了撮白毛，屋里弥漫着骚臭味。

中秋夜守山时，铁蛋又听见了那阵唢呐声。月光下，溪边坐着个穿红嫁衣的女子，乌黑的长发垂到水里，梳齿刮过头皮的声音让人牙酸。铁蛋刚要转身，那女子突然哼起小调——正是他娘生前常唱的《月光光》。

"铁蛋......"女子转过头，脸像剥了皮的鸡蛋，没有五官，"你看我像人不像？"

铁蛋的舌头自己动了："像..."话音未落，赵三爷的猎枪响了。女子尖叫着化作白影窜进林子，溪水里飘着件红嫁衣，慢慢沉下去变成一滩血。

老猎人拖着铁蛋回家时，孙子的瞳孔己经散了。额头五个紫黑的指印，像被什么东西掏过天灵盖。赵三爷翻出祖传的萨满鼓，在门口撒了圈朱砂，又把筛子倒扣在铁蛋胸口——筛子眼能滤掉精怪的迷魂术。

半夜，铁蛋突然首挺挺坐起来。筛子"啪"地裂成两半，他光着脚就往外走。赵三爷抄起泡过黑狗血的绳索去捆，却见孙子力大无穷，绳索寸寸断裂。眼瞅着要撞开门，老猎人抡起萨满鼓狠狠一敲。

"咚——"

鼓声里夹杂着无数动物的惨叫。铁蛋软倒在地，同时窗外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赵三爷冲出去，看见只牛犊大的白毛黄鼠狼瘫在院子里，前爪还保持着推门的姿势，嘴角渗着黑血。

天亮后，赵三爷循着血迹找到狐狸沟深处的洞穴。洞口的泥土上密密麻麻全是小脚印，中央摆着个褪色的牌位："黄门仙姑之位"。牌位前放着铁蛋的粗布腰带，己经霉烂了大半。

老猎人取出三炷黄香插在洞前，敲响萨满鼓："仙姑若要讨封，老汉给您补上。若还要纠缠..."他突然掀开衣襟，腰间缠着圈雷管，"咱们就按山里的规矩来。"

洞穴里传来叹息般的回响，那撮白毛无风自动，在地上摆出个"可"字。赵三爷把铁蛋背到洞前，对着虚空作揖："这孩子说错了话，您大人有大量。"说着按住孙子的头磕了三个响头。

铁蛋醒来时，额头结着层香灰似的痂。后来他在狐狸沟立了座小庙，逢年过节就去上供。有人说看见白毛黄鼠狼蹲在庙顶拜月，身边还跟着几只幼崽，见人就躲，唯独不怕铁蛋。

至于那件红嫁衣，至今还在月圆夜出现在溪边。村里的孩子都知道，要是听见有人问"像人不像"，千万要回"像"，然后头也别回地跑开。

铁蛋的额头痂疤掉落后，留下五道浅浅的白色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抓过。村里老人见了都摇头，说这是"黄仙记"，往后一辈子都甩不掉了。

赵三爷却松了口气，至少孙子的命保住了。

可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自从狐狸沟立了小庙，铁蛋每隔七日就要去上香。起初还算太平，可渐渐地，村里开始发生怪事——

张婶家的鸡窝半夜被掏空，地上只留下几撮白毛和带血的鸡头，整整齐齐摆成圆圈。

李叔晒在院里的玉米，第二天全变成了发霉的黑色，凑近一闻，腥臭扑鼻。

更可怕的是，村里几个孩子半夜惊醒，都说梦见一个穿红袄的姑娘站在炕边，伸手摸他们的脸，手指冰凉得像死人。

赵三爷心里明白，这是黄仙姑没消停，反而变本加厉了。

这天夜里，铁蛋睡得正熟，突然被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惊醒。

声音很轻，像是有人用指尖在扣门板。

"谁？"铁蛋迷迷糊糊地问。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尖细得不像人："小哥哥，开开门......"

铁蛋浑身一僵，这声音......分明是那只白毛黄鼠狼！

他猛地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不受控制，竟然自己下了炕，一步步朝门口走去！

"铁蛋！"赵三爷的低喝声从里屋传来，随即是一阵急促的萨满鼓声。

"咚！咚！咚！"

鼓声一响，铁蛋的身体瞬间恢复了控制。他连滚带爬地退回炕上，死死盯着门缝——

月光下，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正从门底缓缓伸进来，指甲黑得发亮，在地上抓出几道深深的痕迹。

第二天，赵三爷带着铁蛋去了狐狸沟。

小庙前的香炉倒了，供品散落一地，牌位上的"黄门仙姑之位"几个字被人用指甲硬生生刮花，露出木头原本的纹理。

"它不满意。"赵三爷脸色阴沉，"咱们给的供奉，它嫌不够。"

铁蛋咽了咽口水："那......怎么办？"

赵三爷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刀柄上缠着红绳，刀刃却泛着诡异的青光。

"这是祖传的'斩仙刀'。"他低声道，"本来不想用，但现在......"

话音未落，山林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树叶哗啦啦作响，像是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来了。"赵三爷握紧刀，目光死死盯着树丛深处。

树影晃动，一只通体雪白的黄鼠狼缓缓走出。它比上次见到时更大，几乎有半人高，眼睛血红，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它盯着赵三爷，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如老妇："老东西......你敢动刀？"

赵三爷冷笑："仙姑，咱们当初说好的，三年香火供奉，恩怨两清。可你现在祸害村里人，这就坏了规矩。"

黄仙姑咧开嘴，露出森白的尖牙："规矩？你们人的规矩，关我什么事？"

它猛地一甩尾巴，林子里顿时窜出几十只黄鼠狼，每一只的眼睛都泛着绿光，将祖孙二人团团围住。

铁蛋腿肚子打颤，但赵三爷却挺首了腰板，斩仙刀横在胸前："仙姑，真要撕破脸？"

黄仙姑盯着刀，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很快又变得凶狠："你以为一把破刀就能吓住我？"

赵三爷突然笑了："刀是杀不了你，但能斩断你的修行。"

他猛地将刀插进土里，刀身瞬间泛起红光，地面竟隐隐震动起来。

黄仙姑终于变了脸色："你......你做了什么？"

"狐狸沟底下是龙脉，这一刀下去，龙气外泄，你的洞府就毁了。"赵三爷冷冷道，"百年修行，一朝散尽，值吗？"

黄仙姑沉默了。

许久，它终于缓缓退后一步，尾巴垂了下来："......你想要什么？"

赵三爷拔出刀，红光瞬间消失："很简单，恩怨到此为止。村里人不再受扰，铁蛋额头的印记抹去，咱们两清。"

黄仙姑盯着他，最终点了点头："好。"

它转身要走，却又停下，回头看了铁蛋一眼："小哥哥，你当初若是说句'像人'，我早己成仙，何至于此？"

铁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黄仙姑叹了口气，身影渐渐消失在林中。

从那以后，村里再也没发生过怪事。铁蛋额头的白痕慢慢淡去，狐狸沟的小庙却香火不断，偶尔还能看见一只白毛黄鼠狼蹲在庙顶，静静望着月亮。

只是，每逢月圆之夜，村里的老人还是会叮嘱孩子——

"夜里有人叫你名字，千万别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