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兰心破局

《明兰传》第十章：兰心破局

谷雨前三日，王家的朱漆大门早早敞开。我扶着老太太下马车时，见门楣上的牡丹纹漆绘新描了金，却在门环内侧发现半道蛇形刻痕——康家暗记，与死士腰带上的如出一辙。大娘子穿着蜜合色缠枝牡丹纹裙，鬓边簪着赤金牡丹步摇，笑脸迎上来时，袖底拂过我腕上的翡翠镯，指尖骤然一僵。

“母亲今日精神真好。”我望着她眼底的青黑，故意提高声音，“昨夜父亲从御史台回来，说康家在江南的货船遭了水劫，二十万石漕粮的文牒，倒在沉船里捞着半张。”话落时，留意到王舅爷的贴身侍卫手按刀柄，靴底沾着的河沙，正是城西运河的特产。

宴席设在王家的听松阁，十二扇屏风上绘着牡丹争春图，却在右下角藏着极小的蛇形纹路。我数到第三盏琉璃灯时，齐衡的小厮托着食盘进来，袖口露出半幅卫家义庄的地形图——这是约定的信号，暗指毒茶将在第三轮茶水上桌。

“外祖母尝尝这碧螺春，是王家新得的贡品。”大娘子亲自捧起茶盏，盏底的牡丹纹在茶汤里晃出涟漪。老太太尚未接稳，我忽然惊呼：“呀，母亲袖口沾了花瓣！”伸手替她拂袖时，指尖故意撞翻茶盏，滚热的茶水泼在桌沿，竟腾起丝丝白烟。

王舅爷的脸色骤变，大娘子更是踉跄后退。我蹲身捡拾碎片，看见盏底刻着个极小的“毒”字，与康家死士的暗器标记相同。“这茶盏怕是被人动了手脚。”我抬头望向王老太太，鬓边的翡翠簪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前日在义庄，卫家的旧仆说，康家有一种毒，遇热即发，名唤‘蛇信子’。”

席间顿时哗然。王老太太颤抖着指向大娘子：“你、你竟敢在娘家宴上用毒？”大娘子扑通跪下，发间步摇歪在一旁：“母亲明鉴，这是康家的人逼我……”话未说完，王舅爷忽然咳嗽一声，她立刻咬住唇，额角沁出冷汗。

我趁热打铁，从袖中取出残卷与翡翠耳坠：“十年前卫家纵火案，康家买通盛府中馈，将卫家漕运账本藏在琉璃灯的暗格里。”目光扫过王舅爷僵硬的肩膀，“而王家的船队，正是当年转运贪墨粮饷的帮凶。”

“血口喷人！”王舅爷拍案而起，腰间玉佩却在此时滑落，露出背面的蛇形浮雕——与康家令牌如出一辙。齐衡的小厮突然从屏风后转出，捧着个檀木匣：“御史台今早查封康家商铺，搜出了当年的分赃账册，还有王家船队的通关文牒。”

匣中账册翻动时，飘落张泛黄的字据，正是大娘子当年替康家签的转运契约，落款处按着手印，与她此刻颤抖的手指分毫不差。王老太太盯着字据，忽然晕厥，大娘子瘫在地上，目光呆滞如死灰。

暮色漫进听松阁时，御史台的差役己将王舅爷带走。我扶着老太太告辞，路过角门时，忽见影壁后有人影晃动，正是康家的老管事。他见了我手中的翡翠镯，忽然冷笑：“卫家的余孽，就算拿到账册又如何？康家在宫里还有……”话未说完，便被暗处飞来的袖箭封了喉。

箭尾系着半片杏花瓣——齐衡的标记。我蹲下身，从老管事手中扯出块令牌，正面刻着“忠勇侯府”，背面却是蛇形暗纹。原来康家的靠山，竟是当今淑妃的母家，难怪能在官场翻云覆雨。

归府途中，马车在护城河旁停下。齐衡的青衫身影从柳树后转出，手中握着支玉箫，正是卫家祖宅地窖里的样式：“忠勇侯府的手伸得太长，不过……”他目光落在我腕上的翡翠镯，“令外祖母当年救过平宁郡主，而郡主与淑妃有旧怨，这层关系，足够让康家在宫里失势。”

箫声起时，水面漂过盏盏河灯，灯面绘着并蒂莲，正是卫家的族纹。我忽然想起义庄少年临终前的眼尾红痣，想起他紧攥的半块碎玉——卫家的血脉从未断绝，那些被埋在废墟里的真相，终将在灯海之中，照见天日。

更鼓初响时，父亲亲自来我房里，手中捧着卫家的官印：“御史台己联名上奏，为卫家平反。明日早朝，皇上会追封令外祖父为户部尚书，谥号‘清惠’。”他说话时，目光落在我案头的琉璃灯，“明兰，你可知道，为何齐小公爷如此倾力相助？”

我望着灯面上渐渐清晰的“卫氏昭雪”西字，忽然想起他在义庄替我挡刀时的温度，想起他留在杏花笺上的字迹。有些话不必说破，就像琉璃灯芯与烛火的相伴，光热相惜，便己足够。

子夜，绿枝抱着弟弟进来，孩子指尖抓着片金箔，正是白天王家宴上飘落的。我忽然轻笑，那些曾被康家用来掩盖罪行的金箔，如今却成了卫家昭雪的见证——就像这深宅里的争斗，所有的阴谋诡计，终将在真相的光芒下，碎成尘埃。

窗外飘起细如牛毛的春雨，打在杏花上沙沙作响。我摸着翡翠镯内侧的“平安”二字，忽然明白，卫家的劫难，盛府的权谋，齐府的助力，原是上天安排的一场试炼。而我，终将带着卫家的清贵、盛家的智慧、齐衡的情谊，在这波谲云诡的世道里，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就像那株从废墟里钻出的兰草，越是历经霜雪焚烧，越要在春雨中，绽放出最清冽的芬芳。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