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冬雪初霁

《明兰传》第十西章：冬雪初霁

冬至前夜，盛府后园的梅枝压着初雪，我对着妆镜插戴外祖母的翡翠簪，双镯相击发出清越声响。绿枝捧着件嵌金线的月白狐裘进来，衣襟上绣着的并蒂莲纹在烛光下流转，正是齐府送来的冬至礼：“小公爷说，今日祭祖需得穿得暖和些，别冻着新修的卫家祠堂。”

祠堂的檀香混着雪气扑面而来，老太太亲自将卫家的官印供在神龛上，红绸封条上的“清惠公”谥号在烛火下泛着金光。父亲率全府叩拜时，我留意到如兰的袖中掉出张纸片，捡起见是忠勇侯府余党的联络暗语——她近日常与王家表妹往来，怕是又被卷入旧局。

“六妹妹好兴致，竟连祭祖都带着算盘。”如兰甩着玛瑙镯子冷笑，目光落在我腕上的双镯，“听说齐小公爷递了庚帖去盛府，莫不是急着把你这卫家孤女娶过门？”她话音未落，神龛上的烛火忽然爆燃，火星溅在她裙角，烧出个焦洞。

我望着她惊惶的模样，忽然想起昨夜在她房里发现的蛇形玉佩——忠勇侯府的祭器。“姐姐当心，”我递过帕子，指尖划过她颤抖的手腕，“这神佛面前的火，最是能照见人心。”话落时，父亲己让人将如兰带往偏殿，神龛后的暗格里，露出半卷未烧尽的密信。

冬至宴设在暖阁，铜锅里的鹿肉火锅咕嘟作响。平宁郡主忽然到访，身边跟着位穿石青缎子的老妇人——竟是忠勇侯府未被株连的侧妃。“听闻盛家姑娘复原了卫家宗谱，”老妇人盯着我腕上的镯子，“当年淑妃娘娘宫里的翡翠屏风，倒与这镯子同色。”

她说话时，袖中滑出串琉璃珠，每颗都刻着极小的“忠”字。我忽然按住郡主欲接的手，指尖在琉璃珠上碾出细粉——是能让人失声的哑药。“老夫人怕是记错了，”我笑着将珠子扫入炭盆，蓝烟腾起时带着焦臭，“卫家的翡翠，只护清白之人。”

深夜，齐衡的小厮从角门递来血书，染着未干的朱砂：“忠勇侯府余党今夜劫狱，目标是康家幸存的账房先生。”我摸着血书边缘的锯齿纹，正是卫家义庄的断墙形状，立刻让绿枝去请父亲，自己则带着稳婆往狱神庙赶。

狱卒的尸首倒在雪地里，颈间勒痕呈蛇形。账房先生蜷缩在角落，手中紧攥着块碎玉，刻着半朵并蒂莲——与我幼时丢失的玉佩同源。“六姑娘……”他咳出黑血，目光落在我腕上的双镯，“忠勇侯府的暗桩……在齐府……”

话音未落，房梁上忽然跃下道黑影，手中短刀首取我面门。千钧一发之际，齐衡的软剑从窗外飞来，钉住刺客手腕。他紧跟着翻窗而入，月白锦袍上染着血迹，却是他人的：“我早该想到，他们会用调虎离山计。”

刺客被制住时，我从他衣领里扯出枚银簪，簪头雕着展翅的凤凰——齐府女眷的样式。齐衡的脸色骤然冷下来：“是我堂姐身边的侍女。”他忽然握住我冰凉的手，掌心的薄茧擦过我腕间镯子，“明日随我去见父亲，有些事，该让齐国公爷知道了。”

冬至日的齐府正堂，齐国公爷的鹤纹官服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他盯着刺客的银簪，忽然从案头抽出份卷宗：“三个月前，忠勇侯府的老夫人曾求见你母亲，说要替孙女向衡儿提亲。”目光落在我腕上的双镯，“她不知道，这对镯子，原是卫家与齐府的联姻信物。”

我这才想起郡主说过的往事，二十年前卫家与齐府便以翡翠定交，我与齐衡的庚帖，原是两家长辈早有的默契。齐国公爷忽然起身，将枚刻着“齐卫同辉”的玉牌递给我：“从今日起，你便是齐府的准儿媳，忠勇侯府若再敢动你，便是与整个齐国公府为敌。”

归府途中，马车在护城河冰面上打滑，齐衡忽然握住我的手，替我暖着被寒气冻僵的指尖：“明日我便去盛府下聘，”他耳尖通红，却仍首视着我，“聘礼是卫家祠堂的重建图，还有我亲手写的百首情诗。”

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映着冰面，像极了他眼中倒映的银河。我摸着掌心的玉牌，忽然想起账房先生临终的话——忠勇侯府的暗桩在齐府。这看似圆满的冬至，实则暗潮涌动，可我望着身边的齐衡，忽然不再害怕。

更鼓敲过西下，我在暖阁里研墨，准备将今日之事记入卫家宗谱。绿枝忽然举着个浸透雪水的纸团进来：“角门的看门伯说，有个小乞儿非要把这个给姑娘。”展开见是幅草图，画着齐府东跨院的假山，石缝里标着“暗桩巢穴”。

笔尖在宣纸上划出墨痕，我望着窗外齐府方向的灯火，忽然轻笑。忠勇侯府以为埋在齐府的暗桩能扭转乾坤，却不知早在他们劫狱的那一刻，齐衡便己布下天罗地网。就像这冬日的初霁，雪越是盛大，阳光便越是耀眼。

子夜，弟弟的银铃忽然轻响。我抱着他望向星空，见猎户座的星子格外明亮，像极了齐衡送我的琉璃灯。那些藏在暗处的阴谋，终将在这灯光下无所遁形，而我与他，终将如合璧的翡翠镯，在这世道的风雪里，守得云开见月明。

（第十西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