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算情·绿梅笺上寄相思

第六章 算情·绿梅笺上寄相思

嘉靖二十三年仲夏，蝉鸣如沸，国公府的荷花开得正盛。我握着明兰托长柏兄带来的信笺，素白宣纸上用青黛勾勒着半株绿梅，枝干间零星缀着算筹符号——这是她独有的密语，旁人只道是随意点缀，我却知每道算筹都对应着《九章算术》里的公式。

信中寥寥数语：“盛府新购桑田十顷，按‘方田术’丈量，却遇佃户争执田界，烦请齐公子借《田亩图考》一观。”字迹工整娟秀，末尾却多了朵未画完的绿梅，似有未尽之言。我望着窗外荷塘中摇曳的花影，想起上次在盛府，她腕间算筹银镯在烛火下泛着微光，鬓边绿梅绢花被穿堂风掀起的模样。

次日，我带着珍藏的《田亩图考》及新制的算筹罗盘来到盛府。刚进二门，便见明兰立在葡萄架下，身着浅碧色襦裙，手中握着一卷舆图，正与账房先生说着什么。阳光透过葡萄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倒像是一幅水墨画卷。

“齐公子来了。”她转身福身，眼中闪过惊喜，却又很快收敛，“劳您跑这一趟，实在过意不去。”我瞥见她手中舆图上用朱砂标记的田界，算筹符号密密麻麻，分明己将田亩面积算得八九不离十。

正说着话，王大娘子的贴身丫鬟匆匆赶来：“六姑娘，老太太请您去前厅，说袁文绍袁公子来了。”明兰神色微怔，我注意到她攥着舆图的手指微微发白。袁文绍乃袁家次子，与华兰夫家沾亲，听闻近日正在议亲。

前厅内，袁文绍身着月白锦袍，手中摇着湘妃竹扇，见到明兰进来，眼中闪过惊艳：“早闻盛家六姑娘聪慧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目光落在明兰腕间的算筹银镯上，“这镯子倒是别致，不知是何处匠人所制？”

明兰低头福身：“不过是寻常银镯，让袁公子见笑了。”她余光扫向我，我看见她耳尖微微泛红，心中莫名泛起酸涩。王大娘子在旁笑道：“袁公子若是喜欢，改日让银楼照着样子打一副便是。我们六姑娘，最擅这些精巧玩意儿。”

待议完田亩之事，袁文绍又提出想借阅盛府的算学典籍。明兰引他去书斋，我默默跟在后面。路过花园时，袁文绍忽然停下：“盛姑娘可知，在下近日得了块古砚，砚台背面刻着算筹纹，与姑娘腕间银镯倒是相得益彰。”

明兰的脚步顿了顿：“袁公子谬赞，小女不过粗通算学皮毛，当不得您这般夸奖。”她加快脚步往前走去，发间绿梅绢花轻轻晃动，似是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话题。

书斋内，明兰从书架上取下算学典籍，袁文绍却凑近她身旁：“盛姑娘如此聪慧，若能与在下一同钻研算学，必定能有更多心得。”他伸手要去拿明兰手中的书，我心中一紧，正要上前，却见明兰侧身避开，将书轻轻放在桌上：“男女授受不亲，袁公子请自重。这些书您若想看，我让小厮送到府上便是。”

她转身要走，袖中却滑落一张信笺。我眼疾手快捡起，见上面画着盛开的绿梅，枝干间用算筹拼成一句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字迹与先前寄给我的信笺如出一辙。袁文绍也瞥见信笺上的内容，脸色微变：“盛姑娘这是……”

明兰的脸色瞬间苍白，她慌乱地抢回信笺：“袁公子看错了，这不过是随手画的玩意儿。”她匆匆福身告退，裙裾扫过门槛，留下一缕淡淡的艾草香。

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原来她那些藏在算筹里的心事，并非只说与我一人听。袁文绍盯着手中的典籍，冷笑一声：“齐公子与盛姑娘似乎交情匪浅？”我握紧手中的算筹罗盘，沉声道：“袁公子莫要多想，不过是因算学结缘罢了。”

暮色渐浓时，我在花园的绿梅树下等到了明兰。她手中攥着被揉皱的信笺，眼睛泛红：“齐公子莫要误会，那信笺……”我抬手止住她的话：“六姑娘不必解释，我懂。”我从袖中取出新得的绿梅笺，上面用算筹写着：“情之一字，岂在算中，却又无算能解。”

她怔怔地望着我，眼中泛起泪光：“齐公子，明兰身为庶女，自知高攀不起……”我握住她的手，不顾她的惊惶：“六姑娘可知，在我眼中，你比这世间任何嫡庶之分都珍贵。那些算筹，不仅能算出田亩，更能算出真心。”

她的泪水滴落在我的手背，如同盛夏的骤雨：“可是……袁公子那边，还有母亲、老太太……”我轻轻拭去她的泪水：“莫怕，有我在。明日我便请母亲去盛府提亲。”

明兰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欣喜：“齐公子，你……”我望着她鬓边的绿梅，轻声道：“六姑娘，让我做你算筹世界里，那个与你共算余生的人。”

夜风吹过绿梅树，花瓣纷纷扬扬飘落。明兰将头轻轻靠在我肩上，手中的绿梅笺被风吹起，落在荷塘中，惊起圈圈涟漪。嘉靖二十三年的仲夏，在这满是算计的深宅里，我们的心意，终于如同算筹般，有了清晰的答案。而我知道，属于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