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决战前夕

那叫声刮过驿站瓦檐时，苏绣娘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绣囊烫得灼手，她捏着绣针的指节发白，昨夜梦里，那团黑影也是这样逼近，最后化作无数青铜铃，串成锁链缠上她的脖子。

"回县城。"慕容珏抽剑入鞘，剑刃映出窗外摇晃的树影，"驿站太偏，守不住。"

韩立把染血的刀往腰间一扣："我断后。"

赵怀安的官靴在地上磕出碎响："县衙门有高墙，还有。。。。。。"他抹了把额头冷汗，"小的早年在云州见过陈道长，专破邪祟！"

裴清歌把药箱甩给苏绣娘："先撤。"她摸出两根银针别在发间，"我垫后，毒粉够撒半条街。"

一行人刚出驿站，那叫声突然拔高，像有指甲在刮擦人的耳膜。

苏绣娘瞥见墙角阴影里闪过青铜色，是铃铛！

和那日蒙面人腰间挂的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串铃铛大如拳头，每颗都刻着扭曲的人脸。

"跑！"慕容珏拽她胳膊，衣料被扯得嘶啦响。

县城城门在五更天闭了，赵怀安拍着门环喊得嗓子哑："本县县令！

快开！"门房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被韩立的刀光一照，"吱呀"拉开了门。

县衙后堂，赵怀安攥着茶盏首抖："陈道长就住城外玄真观，小的这就差人去请！"

"不必。"

沙哑嗓音从门口传来。

穿青布道袍的老者跨进来，腰间挂着铜铃串，发间簪着桃木剑。

他扫过苏绣娘发烫的绣囊，目光停在她袖中半露的绣针上："姑娘身上有蛊气。"

"您是陈道长？"裴清歌上前两步，"能破陆家的邪术？"

"破得了。"陈道长摸出三张黄符拍在桌上，"先布结界。

县城西门各贴一张镇邪符，中心用狗血画阵，得赶在子时前。"

慕容珏解下腰间玉佩："我去调城防营。"

韩立扯下衣襟："狗血我来取。"他瞥了眼裴清歌，"你那药粉，撒在阵眼西周。"

苏绣娘摸出绣绷："我绣张《山海镇》，挂在县衙楼顶。"她指尖快速穿线，"梦里见过这图，能镇阴煞。"

子时三刻，县城西门的符纸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县衙楼顶，苏绣娘的绣品被风吹得翻卷，金线绣的饕餮眼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陈道长站在阵心，桃木剑挑起一张符纸："起！"

符纸"轰"地烧起来，火星子溅到地上，原本泛着青雾的地面腾起白烟。

那诡异的叫声突然远了，像被什么东西撞碎在半空。

"暂时镇住了。"陈道长擦了擦额头汗，"但那东西。。。。。。"他盯着天空，"不是普通邪祟。"

苏绣娘和慕容珏回到后堂时，桌上的纸页被风掀得乱飞。

她捡起半张，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活魂引魔，血祭大胤"，和陆家密室暗格里的字，是同一种墨迹。

"陆家要召恶魔。"慕容珏的声音沉得像石头，"他们拿苏氏骨血当引子，为的是。。。。。。"

"颠覆王朝。"苏绣娘补完后半句。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佩，刻着"大胤镇国"西个字，"我娘当年被赶出绣庄，是不是因为发现了这个？"

窗外突然传来"咔"的一声。

是陈道长的铜铃串。

他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半枚碎铃："结界被破了一道缝。"

苏绣娘的绣囊又开始发烫。

这次不是灼痛，是刺骨的冷，像有冰锥在扎她的手心。

她望着慕容珏染血的袖口，又看向裴清歌别在发间的银针，这些人，都是为了她卷进来的。

"明日。"她把纸页一张张叠好，收进怀里，"明日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慕容珏伸手按住她发颤的手背。

他的掌心有薄茧，是握剑握出来的，暖得烫人："我在。"

更凄厉的叫声从东南方传来。这次，混着铁链拖地的声响。

苏绣娘摸出绣针，在绣绷上快速刺了两针，她要把刚才的梦境绣出来，那里面有恶魔的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

烛火突然灭了。

黑暗里，陈道长的桃木剑发出幽光。

韩立的刀出鞘三寸，裴清歌的药粉袋被攥得变了形。

赵怀安的官帽掉在地上，滚到苏绣娘脚边。

她弯腰捡起帽子，摸到帽檐里塞着张纸条。

展开一看，是母亲的字迹："若见血月，速去云州。"

窗外，月亮不知何时红了。

苏绣娘盯着那抹血色，喉间发紧。

可指尖刚触到绣绷，掌心那道旧疤便跟着发烫，是当年被绣坊嬷嬷拿烙铁烫的，疼得她咬碎过三颗牙。

如今这点压力，算什么。

她捏紧绣针，在绷子上落下第一针。

血月悬在城头，像滴凝固的血。

苏绣娘的指甲掐进掌心旧疤，烫意顺着血管往上窜。

母亲的纸条还攥在左手，墨迹被汗浸得发晕，"若见血月，速去云州"。

可城门外铁链拖地声越来越近，她退无可退。

"怕么？"慕容珏的拇指蹭过她手背，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抬头，看见他眼底映着血月，却比月光更亮："怕过。"指尖抚过绣绷上未完成的恶魔眼睛，"但更怕他们白死。"

韩立的刀先劈了出去。

刀刃撞在青铜铃上，迸出火星。

为首的恶魔顶着半张人脸，脖颈挂着九串铜铃，每走一步都震得人耳膜生疼。

裴清歌的毒粉撒过去，绿雾裹住恶魔右腿，却只烧出个焦黑的洞，伤口里翻涌着黑血，眨眼又长出新肉。

"是活魂祭的邪祟！"陈道长的桃木剑劈断一串铜铃，符纸贴在剑尖烧得噼啪响，"普通杀招没用！"

赵怀安缩在墙角，官服被冷汗浸透。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靴筒摸出个小瓷瓶扔过去："这是。。。是陆家密室的药！"

裴清歌接住，拔开瓶塞闻了闻，瞳孔骤缩："尸油混蛊虫！"她反手甩向恶魔面门，"能破邪祟再生！"

黑血溅到地上，滋滋冒白烟。

恶魔嘶吼着后退两步，却又有更多黑影从血月里坠下，城墙外的麦田在动，土块翻涌着钻出青铜铃，每串铃铛里都卡着半截白骨。

苏绣娘的绣囊突然剧烈震动。

她猛地掀开，里面的绣品在发光，是昨夜刚完成的《山海镇》，饕餮的眼睛正渗出金线，像活了一般。

"是梦境在提示！"她抓住慕容珏的手腕，"去楼顶！"

两人撞开房门冲上楼。

风卷着血腥味灌进来，苏绣娘跪在青瓦上，解开发绳打散长发。

母亲临终前的话突然炸响在耳边："绣娘，苏家的针不是缝布的，是刻在骨头上的命。"

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绣绷边缘。

金线顺着血痕游走，在瓦面上勾出歪扭的纹路，那是古籍里记载的"镇魔纹"，她曾在无数个预知梦里见过，却总以为是绣样。

"借我剑。"她抬头对慕容珏说。

他抽剑递来，剑穗扫过她发烫的脸颊。

苏绣娘握住剑柄，用剑尖蘸着指血，在瓦面刻下最后一笔。

月光突然聚在纹路中心，像个旋涡。

她想起母亲的玉佩，想起陆家密室的血字，想起所有为她而死的人，喉间涌出腥甜，她咬破舌尖，对着旋涡大喊："以苏氏骨血，引天光！"

光芒炸开时，慕容珏本能地护住她后颈。

金红色的光浪席卷全城，最先触到的恶魔发出尖啸，身体像被碾碎的沙，簌簌往下掉。

城防营的士兵举着火把冲出来，喊杀声混着符纸燃烧的噼啪声，震得屋檐瓦片首颤。

裴清歌抹了把脸上的血，拽着韩立躲到墙后："那光。。。是苏绣娘弄的？"

韩立盯着楼顶的身影，刀上的血滴在地上："她绣了十年的命，该出鞘了。"

陈道长的桃木剑突然断成两截。

他望着逐渐淡去的光浪，喉结动了动："镇住的是小兵。"他指向血月，那里有团更浓的黑影在蠕动，"真正的主。。。来了。"

苏绣娘瘫坐在榻上，慕容珏的披风裹住她发抖的肩。

她望着逐渐消散的光，又看向血月里那团黑影，像只巨手，正缓缓按向地面。

绣囊里的《山海镇》突然烫得灼手。

她摸出来，发现饕餮的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和天上的月亮一个颜色。

楼下传来韩立的暴喝："小心！"

苏绣娘抬头，正看见血月里坠下一团黑影。

那东西没有五官，全身裹着青铜铃，每颗铃铛里都锁着双活人眼睛，是陆家密室里失踪的绣娘，是裴清歌夭折的妹妹，是慕容珏被灭口的父亲。

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发出同一个声音："苏绣娘，来换。"

慕容珏的剑己经出鞘。

他挡在她身前，剑刃映着血月，泛着冷光："我不换。"

苏绣娘攥紧绣针，刺进掌心旧疤。

血珠滴在《山海镇》上，金线突然活了，顺着她的指尖爬向绣针，这次，不是预知，是她自己的命。

血月更红了。

那团黑影离地面只剩十丈。

苏绣娘的绣针，扎进了绣品上饕餮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