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密室中的秘密

脚步声停在井边。

苏绣娘的背贴紧潮湿的井壁，慕容珏的手掌覆在她后颈，将两人往阴影里又推了寸许。

霉味钻进鼻腔，她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和梦境里铁水凝结的声音重叠。

黑袍人弯腰。

月光漏进井口，照出他腰间悬着的玄铁令牌。

苏绣娘瞳孔缩紧。

是王成。

皇帝身边的一等侍卫长，上个月她在御药房替裴清歌取药，曾见他捧着密匣首入养心殿。

王成从袖中摸出钥匙串，金属碰撞声在井底格外清晰。

苏绣娘盯着他指尖那枚青铜钥匙，和她袖中碎片的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咔嗒。"密室门开了。

王成猫腰进去，衣角扫过苏绣娘方才踢到的铜盆。

慕容珏拉她跟进，两人贴在门后，呼吸交缠成细弱的线。

密室里传来木箱拖动声。

苏绣娘眯眼，月光从井口斜照进来，正映出王成怀里抱的东西，明黄色的裙角垂落，金线绣的凤凰尾羽在暗处泛着冷光。

是她梦里那截凤裙。

"果然在这儿。"王成低笑，将裙角塞进怀里的包袱，又俯身去翻下一口木箱。

苏绣娘的指甲掐进掌心。

皇后的丧仪她看过，凤裙该随棺入葬。

可这箱里的，分明是新制的，金线未褪半分，连裙裾的褶皱都带着浆洗过的硬挺。

"祭坛的铁牌。。。"王成突然嘀咕，"那小丫头片子倒会坏事。。。"

苏绣娘的袖中"嗡"地一热。

青铜碎片烫得她差点叫出声。

慕容珏的手指扣住她手腕，力道重得发疼。

"谁？"王成猛地转身。

慕容珏的剑己抵住他后心。

苏绣娘抄起门边的铜盆砸过去，盆沿擦着王成耳畔撞在墙上，"当啷"一声惊飞半井夜鸟。

王成举起双手，动作却没停，他另一只手摸向腰间短刀。

慕容珏手腕翻转，剑刃压进他锁骨："再动，废你右手。"

"误会！误会！"王成额头渗汗，"我是奉命行事！"

苏绣娘扯过他怀里的包袱，凤裙滑落，露出底下半块铁牌，和祭坛那枚蛇形残件严丝合缝。

她捏着铁牌转向王成："奉谁的命？

偷皇后的丧服？

毁祭坛的铁牌？"

"我。。。"王成喉结滚动，目光扫过她袖中透出的红光，"你们手里的碎片，是。。。"

"说。"慕容珏的剑又压深一分。

王成突然笑了，血珠顺着锁骨往下淌："要听真话？先松开剑。"

苏绣娘按住慕容珏的手腕。

青铜碎片还在发烫，烫得她想起梦里石门上的字，"非阁主不得入"。

而此刻，那碎片正贴着她掌心，像块烧红的炭。

"说。"她重复。

王成的笑淡了："天工阁的钥匙，九块。

你们手里那块。。。是开地门的。"

井外传来巡夜梆子声。苏绣娘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哑："地门？"

"小娘子竟然能进这密室。。。"王成盯着她袖中，"该猜到的。"

慕容珏的剑松了半寸。

王成猛地推开他，踉跄着退到墙角，碰翻了最底下那口木箱。

几卷绣品骨碌碌滚出来。

苏绣娘弯腰拾起一卷，展开，是幅《百鸟朝凤图》，针脚细得能数清每根羽毛。

最显眼的凤凰头顶，用赤金线绣着个"苏"字。

她的手指发抖。

这是苏家绣庄的暗记。

她三岁时，阿娘就教她在绣品最隐秘处绣姓氏，说是。。。传家的规矩。

"苏姑娘。"王成的声音突然放轻，"你阿娘临终前，可曾说过天工阁？"

苏绣娘猛地抬头。

月光照亮王成的脸，他眼角有道旧疤，像道裂开的缝："二十年前，天工阁阁主苏挽秋。。。是你什么人？"

井外的梆子又响了。

慕容珏按住她肩膀，她才惊觉自己己退到墙边。

青铜碎片还在发烫，烫得她掌心发红。

王成的话像根细针，扎进她记忆里最模糊的角落，阿娘咽气前，抓着她的手喊过"挽秋"，可那是她的乳名啊？

"你们到底。。。"

"要真相？"王成擦了擦脸上的血，"去问你袖里的钥匙。"他指了指石门内侧的刻字，"非阁主不得入。

可你刚才进来时，那字在发光。"

苏绣娘这才注意到，石门上的"天工阁秘藏"六个字，不知何时泛起了幽蓝的光。

而她袖中的碎片，正随着那光一下下跳动，像在应和什么。

王成弯腰拾起地上的绣卷，重新塞进木箱："子时西刻，养心殿西暖阁。"他看向慕容珏，"沈大人若想查令尊旧案，不妨同去。"

话音未落，他己翻上井壁。

苏绣娘冲过去要追，慕容珏拉住她："别急。"他指了指地上的绣卷，"先看这个。"

她蹲下身，展开另一卷绣品。

是幅《山河图》，绣的是大胤十三州。

在京城的位置，用银线绣着座阁楼，旁边两行小字："天工藏秘，血誓为凭。"

"血誓？"她抬头，正撞进慕容珏沉如深潭的眼。

井外传来更夫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苏绣娘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她想起三个月前绣坊那场大火，想起阿娘被烧得只剩半块的绣绷，想起火海里有人喊"天工阁余孽"。

王成的话还在耳边："你阿娘临终前，可曾说过天工阁？"

她摸出袖中的青铜碎片，月光下，碎片上的纹路竟和《山河图》里的阁楼轮廓分毫不差。

慕容珏的手指覆上来，温度透过碎片传到她掌心："要查吗？"

她将碎片攥进手心，烫意顺着血管窜上心脏。

"查。"她说，"从西暖阁开始。"苏绣娘松开攥着青铜碎片的手。

掌心红痕未褪，却压下了心跳的震颤。

她抬眼时，睫毛沾着井壁的潮气："王成，你方才说奉谁的命？"

王成靠在墙角喘气，血珠顺着锁骨滴进衣领："当今圣上。"

慕容珏的剑穗在夜风里晃了晃："取凤裙？毁铁牌？"

"圣上口谕只说取天工阁旧物。"王成扯了扯染血的衣襟，"我哪知道那是皇后丧服？

更不晓得铁牌和祭坛有关，"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苏绣娘袖中若隐若现的碎片，"若小娘子非说我藏了什么，不如亲自问圣上。"

苏绣娘与慕容珏对视。

他眉峰微挑，指尖轻叩剑柄，这是他惯常的思量动作。

她捏了捏掌心的碎片，烫意己褪成温凉："带他回皇宫。"

王成倒没挣扎，只在跨出井沿时低笑："沈大人的马车停在东巷第三棵槐树下，苏姑娘的绣鞋沾了青苔，走不得快。"

慕容珏的剑刃在月光下闪了闪，王成便闭了嘴。

皇宫角门开得极快。

守门太监见着慕容珏腰间的刑部腰牌，连灯笼都没多照，只哈着腰放三人进去。

苏绣娘跟着他们穿过御花园时，裙角扫过未融的残雪，凉意顺着小腿往上爬，她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绣坊起火那晚，也是这样的寒夜。

养心殿的烛火从窗纸透出来，像团跳动的血。

皇帝正伏案批折子，听见通传头也没抬："王成，东西可拿到了？"

王成单膝跪地："回陛下，被苏姑娘和沈大人截下了。"

皇帝的朱笔"啪"地落在案上。

他抬眼时，苏绣娘这才看清龙袍下露出的玄色暗纹，和密室石门上的纹路如出一辙。"抬起头。"他说。

苏绣娘抬头。

皇帝的目光在她袖中停留片刻，又转向慕容珏："沈卿也在？"

"臣奉苏姑娘之命，查天工阁旧案。"慕容珏声音平稳，"顺带查臣父当年被诬通敌一事。"

皇帝沉默片刻，突然笑了："王成退下。"

王成叩了个头，迅速退出门去。

殿内只剩三人时，皇帝起身走向东侧的博古架，指尖在第三层檀木盒上一按，暗格"咔嗒"弹开。

一枚戒指躺在红绸上。

宝石呈幽蓝色，像要把人的目光吸进去。

戒身刻满细小符文，苏绣娘凑近些，发现那些纹路竟与她袖中青铜碎片的缺口严丝合缝。

"这是大胤的镇国之宝，"皇帝的声音低了些，"当年太祖皇帝得它于天工阁，以血誓封其力量。"他指了指戒指内侧的刻痕，"每任阁主接任，都要以血为引，重刻誓约。"

苏绣娘的手指不受控地摸向袖中碎片。

皇帝似是看出她的疑惑："你那碎片，是天工阁九把钥匙之一。

地门钥匙。"

"可它为何发烫？"她问。

"因为你是苏挽秋的血脉。"皇帝将戒指推到她面前，"天工阁阁主一脉，血液里流着认主的咒。

三个月前绣坊大火，有人想烧的不是绣品，是你。"

慕容珏突然按住她的手背。

他的掌心滚烫，烫得她想起密室里王成说的"血誓为凭"。"陛下如何确定？"他问。

"二十年前，苏挽秋将这枚戒指交于朕。"皇帝指腹抚过戒指上的符文，"她临终前说，若有一日戒指力量不稳，必是阁主血脉现世。"他抬眼时，目光如刀，"最近半月，戒指夜夜发烫。"

苏绣娘的喉咙发紧。

她想起阿娘咽气前抓着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挽秋。。。别怕。。。"原来那不是乳名，是她的真名。

"所以陛下让王成取天工阁旧物，是想引我现身？"她问。

皇帝没否认："天工阁藏着大胤的秘密，朕需要阁主血脉重立血誓。"

慕容珏突然冷笑："包括沈某父亲被诬通敌的卷宗？"

皇帝的脸色沉了沉。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撞碎了殿内的寂静。

苏绣娘和慕容珏同时转头。

马蹄声里混着甲胄相撞的脆响，像是一队骑兵正往养心殿方向狂奔。

"去宫门。"慕容珏拉她往外走，"可能出事了。"

皇帝在身后喊："戴戒指！"

苏绣娘抓过红绸上的戒指塞进袖中。

青铜碎片与戒指相触的瞬间，掌心腾起灼烧般的热，像有什么封印，正在她血脉里裂开。

马蹄声己到殿外。慕容珏拔剑出鞘，护在她身侧。

"走。"他说。

两人冲出养心殿时，月光正落在宫墙上。

远处宫门方向，火把连成一条火龙，映得夜空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