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暗夜中的最后防线

井里的水声渐歇。

苏绣娘被慕容珏扶着坐起来，喉间还泛着隐先生掐出的腥甜。

她攥紧掌心发烫的青铜碎片，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那是父亲留下的物件，此刻正随着井中震动一下下撞着骨缝。

"那疯子的话。。。"慕容珏扯下腰间帕子替她擦嘴角血渍，指尖在她后颈轻轻一按，"可与你梦境有关？"

她摇头。

昨夜梦里只有铜镜红光、慕容珏心口的剑，没有"明日看天"的提示。

晨雾里飘来焦糊味，她这才注意到供桌下的暗格，隐先生刚才站的位置，砖缝里漏出半片锈迹斑斑的铜角。

"祭坛有机关。"她推开发颤的膝盖，慕容珏立刻托住她腰。

供桌布掀开时，暗格里的东西泛着青灰，像块被埋了百年的旧铁牌，表面蛇纹歪扭，蛇眼嵌着暗红碎石。

苏绣娘刚要伸手，指尖还没碰到牌面，腕间突然窜起一股冰锥似的疼。

那疼从血脉里钻上来，首戳得她眼前发黑，手一偏就把铁牌扫到地上。

"小心！"慕容珏抽剑要挑开，铁牌却"滋啦"一声腾起黑烟。

两人后退半步，再看时地上只剩块焦黑的痕迹，铁牌没了，连灰都没剩。

"是引魂灯的灯油？"苏绣娘盯着自己掌心，刚才碰到铁牌时，皮肤下闪过和青铜碎片一样的红光，"他故意留的。"

慕容珏用剑尖拨了拨焦痕："隐先生早算到我们会查祭坛。"

后殿外传来李将军的马蹄声。

苏绣娘摸出怀里的绣帕，帕子上金线绣的枯井位置，原本用银线勾的边，此刻竟泛着暗紫，是隐先生的血渗进去了。

"去皇宫。"她把绣帕塞进慕容珏手里，"这东西。。。"她指了指焦痕，"和井里的阴兵，和我父亲的铜镜，都有关联。"

皇宫御书房的炭火烧得正旺。

皇帝把茶盏重重一放，茶沫溅在苏绣娘递上的青铜碎片旁："你说这是沈大人当年寄给你的？"

"是。"她垂眼，"他信里只说'保平安'，没提别的。"

"传钦天监周真人。"皇帝敲了敲龙案，"把后殿祭坛的焦土取来。"

周真人的白胡子抖得厉害。

他捏着半块焦土凑到鼻前，突然后退半步："这是。。。血祭引符！"他指向青铜碎片，"这镜子上的纹路，和符里的镇阴纹同出一脉！"

"镇阴纹？"慕容珏靠在门边，"隐先生跳的那口井，锁的是阴兵？"

"不止阴兵。"周真人额头冒出汗，"这符要是凑齐九块，能开地门，地门一开，阴兵借阳人血为引，能破三重城墙。"他突然抓住苏绣娘的手腕，"姑娘你方才碰了那铁牌？

可觉体内有异物？"

苏绣娘摇头。

她想起井边自己画的破阴符，想起灯油混着血渗进砖缝时隐先生突然松手，或许那符替她挡了什么。

"万幸。"周真人松开手，"那铁牌是地门钥匙。

钥匙被毁，他们得重铸。

但。。。"他看了眼窗外渐暗的天，"隐先生说'明日此时看天'，怕是要生变。"

皇帝猛地站起："传李将军进殿。"

殿外传来脚步声。

李将军的铠甲擦着门框，身后跟着灰头土脸的韩立，皇帝的暗卫统领，衣角还沾着血。

"城外乱葬岗有动静。"韩立单膝跪地，"昨夜开始，有黑衣人往岗上运木箱，箱子里。。。有腐臭味。"

慕容珏摸了摸腰间软剑："我去查。"

"你？"李将军瞪他，"刑部侍郎的腰牌还没捂热，就想往刀口上撞？"

"总比你带三千人马打草惊蛇强。"慕容珏扯了扯领口，冲苏绣娘笑，"替我留碗参汤，回来要热的。"

苏绣娘攥紧袖中青铜碎片。

窗外的暮色里，她仿佛又看见昨夜梦里的铜镜红光，这次，红光里多了乱葬岗的枯树，多了木箱被撬开时，露出的半张青灰人脸。

"当心。"她轻声说。

慕容珏的脚步顿了顿。

他回头时，御书房的烛火正映着他眼底的暗芒："等我。"

殿外的风卷起几片枯叶。

李将军的铠甲响着，韩立的佩刀擦过砖地，两人的脚步声渐远。

苏绣娘望着案上的青铜碎片，突然发现碎片边缘，不知何时多了道极细的刻痕，是个"门"字。

窗外传来打更声。

一更天了。

明日此时。。。她摸出发间木簪，在案上的宣纸背面画了幅图：乱葬岗的枯井，井边九盏引魂灯，灯旁跪着个穿青衫的人。

那是她方才突然涌进脑海的画面。

笔锋顿住。

她望着纸上的青衫人，那人的脸，竟和隐先生有七分相似。

慕容珏的马蹄铁碾过乱葬岗的碎石。

李将军的玄甲在月光下泛冷，韩立提着带血的短刀走在前头："仓库在西坡，半人高的草遮着门。"

草帘被剑尖挑开时，腐臭味先涌了出来。

慕容珏眯眼，看见墙角堆着七八个木箱，和韩立说的运尸箱一个模样。

李将军摸出火折子，火光映亮箱盖时，两人同时顿住。

箱盖上刻着蛇纹。和祭坛焦土里的蛇纹一模一样。

"撬开。"慕容珏的剑刃压在箱钉上。

木板裂开的瞬间，李将军的刀"当"地磕在他剑上："慢。"他俯身抓起一把碎渣，凑到鼻端又猛地甩开，"是尸油拌的符咒。"

果然，木箱里层层叠着泛黄的纸符，每张符上都浸着暗红，边缘卷着黑灰。

慕容珏捏起一张，指尖刚碰到符面，符纸突然"嗤"地燃了，在掌心烧出个焦痕。

"阴火符。"李将军扯下披风扑火，"用来引地门阴兵的。"他踢开脚边的陶罐，罐里流出黑褐色液体，"灯油。

和祭坛那口井里的一样。"

慕容珏甩了甩发烫的手。

墙角还堆着半人高的麻绳，绳结处沾着碎布，是隐先生那件青衫的料子。

他突然弯腰，从符纸堆里抽出半块铁牌，和祭坛里消失的那块纹路相同，只是少了个角。

"收走所有东西。"他把铁牌塞进怀里，"留两队暗卫守着，每半个时辰换班。"

李将军皱眉："你怀疑有后手？"

"隐先生说'明日看天'。"慕容珏翻身上马，"天要变的时候，他们不会只留一座空仓库。"

与此同时，御书房的烛芯"啪"地爆了个花。

苏绣娘捏着青铜碎片的手沁出冷汗，刚才那阵心慌来得突然，像有人拿针在扎她后颈。

她想起昨夜梦里的黑影，此刻正顺着血管往心口爬。

"绣娘？"裴清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周真人送了安神汤。"

她没应。

指尖轻轻划过案上的宣纸，那幅画着隐先生的图，不知何时被染湿了一片，水痕正顺着青衫人的衣角往下淌。

她突然起身，把青铜碎片抵在眉心。

眼皮渐沉时，她听见井水翻涌的声音。

这次的梦不是模糊的影子，是清晰的石墙，墙上嵌着青铜灯，灯油泛着和祭坛一样的幽蓝。

灯后有扇石门，门把手上缠着褪色的红绸，绸子上绣着"天工"二字，和慕容珏腰间玉佩的刻纹相同。

石门后是间密室。

她往前走，鞋底蹭到地上的铜盆。

盆里堆着半熔的铁水，冷却的部分凝结成蛇形，和祭坛的铁牌一个模子。

墙根摆着三排木箱，最上面那口没盖严，露出半截绣着金凤的裙角。

那是皇后的服饰。

苏绣娘猛地睁眼。

窗外的月亮己经爬到东墙，御书房的炭盆早灭了，只余几点火星。

她抓起案上的木簪，在袖口绣了朵并蒂莲，这是和慕容珏约好的暗号，见花即来。

半个时辰后，慕容珏翻窗进来时，发梢还沾着夜露。

他扫了眼她袖口的绣纹，又看了看她手里攥着的青铜碎片："又做梦了？"

"皇宫有间密室。"她把梦境里的细节快速说清，"石门在。。。御花园假山下的枯井后面。"

慕容珏的手指在腰间软剑上敲了两下："子时三刻，守卫换班。"

两人避开巡夜的灯笼，绕着御花园的太湖石走。

苏绣娘的心跳得厉害，青铜碎片在袖中发烫，烫得她想起梦境里那截凤裙，皇后三年前病逝，怎么会有服饰在密室？

枯井就在眼前。

井边的青苔被夜露浸得滑腻，慕容珏先跳下去，再伸手拉她。

井底的砖缝里塞着半截红绸，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推第三块砖。"她摸黑数着，指尖刚碰到第三块砖，就听见"咔"的轻响。

石门从井壁后滑开，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

慕容珏的剑出鞘三寸。两人刚要跨进去，忽然听见头顶传来脚步声。

"有人往井边来了。"他低声说，拉着苏绣娘闪进石门后的阴影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井边停住。

苏绣娘屏住呼吸，听见有人压低声音："确认过了，祭坛的铁牌被毁，仓库的符也被收走。"

另一个声音更沉："无妨。

地门钥匙早备了九块，少一块。。。还有苏绣娘。"

阴影里，苏绣娘的指甲掐进慕容珏手背。

月光从井口漏下来，照见石门内侧刻着的字，"天工阁密藏，非阁主不得入"。

而她袖中的青铜碎片，此刻正贴着那行字，发出幽微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