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幽绿鬼火

苏绣娘被风卷得几乎喘不过气。

她看见蓝草田的轮廓在云底翻涌，喉间尝到铁锈味，是被风割破了嘴角。

"砰！"

她砸在湿软的泥土上，蓝草叶刺得手背生疼。

抬头时，黑云己凝成巨影：獠牙拖地，利爪带风，眼窝处翻涌着幽绿鬼火。

"和梦里。。。。。。第三回的模样。"她擦了擦嘴角的血，从袖中抖出所有绣针。

前两次梦境里，她就是在这儿被撕成碎片，但这次，她摸过韩立的引魂灯底座，看过密道墙上的并蒂莲。

"苏绣娘！"

慕容珏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他握着玄鸟玉坠，身后二十个禁军扛着火油桶，正沿着田埂包抄。

赵文博的箭囊斜在腰间，刻着并蒂莲的箭杆在月光下泛冷。

"火油围三面。"苏绣娘滚向右侧，避开怪物扫来的利爪，"留一面给我。"

慕容珏点头，挥手示意。

禁军迅速散开，陶瓮碎裂声里，刺鼻油味漫开。

李长风带着另一拨人守在田埂尽头，那里是地下宫殿的暗门，裴清歌应该还在里面解李瑶下的毒。

怪物突然发出尖啸。

它的尾巴扫断半片蓝草，叶汁溅在苏绣娘脸上，黏得睁不开眼。

她抹了把脸，正看见怪物眼窝里的鬼火缩成两点，和梦境里那只扑向她的夜枭，瞳孔收缩的样子一模一样。

"弱点在眼睛！"她吼了一嗓子，反手抽出藏在发间的银簪。

这是阿娘留下的，簪头雕着玄鸟，和慕容珏的玉坠纹路像极了。

怪物扑过来时带起腥风。

苏绣娘就地一滚，银簪擦着它下巴刺进泥里。

鬼火在头顶炸开，她摸到脚边的蓝草茎，突然想起韩立靴底的泥渍，这草汁里掺了引魂香，是李瑶用来养阴煞的饲料。

"烧！"她扯着嗓子喊，同时甩出一把绣针。

绣针钉进怪物眼窝的瞬间，它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

赵文博的箭几乎同时射出，刻着并蒂莲的箭杆扎进蓝草堆，火折子擦过的刹那，油浪腾起半人高。

怪物被火舌舔到的瞬间开始崩解。

黑雾里滚出碎玉、断簪，还有半块带血的引魂灯，正是韩立怀里掉的那块。

苏绣娘盯着那灯座上的纹路，后颈的朱砂痣突然发烫，烫得她打了个寒颤。

"结束了？"慕容珏跑过来，玄鸟玉坠还攥在掌心。

他的外袍被火燎了个洞，露出里面染血的中衣，应该是刚才替她挡了尾刺。

苏绣娘没说话。

她蹲下身，用银簪挑起那半块引魂灯。

灯座内侧刻着极小的"苏"字，笔锋和阿娘绣样上的落款一模一样。

"去地下宫殿。"她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泥，"李瑶的阵眼。。。。。。可能和我阿娘的绣品，还有这灯座，连在一起。"

慕容珏欲言又止。

他望着她后颈那点朱砂，想起卷宗里记的：二十年前苏氏绣庄大火，唯一活下来的女婴，后颈有颗朱砂痣。

风突然静了。

蓝草田里的火渐弱，露出被烧黑的地面，那里密密麻麻刻着暗红纹路，像血管，像绣线，更像。。。。。。某种法阵的残卷。

苏绣娘盯着那些纹路，银簪在掌心攥得生疼。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盖过了远处禁军收队的脚步声。

这一次，她不会再死。

她要亲手，把所有线头，都拽出来。

地下宫殿的石门在身后吱呀闭合。

苏绣娘举着慕容珏递来的火折子，橙黄光晕里，石壁上的暗红纹路像活了般攀向穹顶，和蓝草田烧焦的地面，竟能严丝合缝地拼出完整法阵。

"看这里。"她蹲下身，银簪尖点在石缝间一道细痕上，"这弧度，和阿娘绣百鸟朝凤时的金线走法。。。。。。"声音突然哽住。

慕容珏附近，见那道刻痕果然带着绣线特有的螺旋收势，与他在苏氏旧档里见过的绣样批注如出一辙。

"引魂灯的'苏'字，蓝草田的法阵，阿娘的绣样。。。。。。"她指尖沿着纹路游走，袖中滑出半块引魂灯残片，"原来不是巧合。"

慕容珏摸出腰间的玄鸟玉坠，玉面映着法阵，竟有淡青色光纹与石纹重叠。

他刚要开口，苏绣娘己扯下腰间绣帕，咬破指尖在帕上描线，这是她记录关键线索的法子，血线比墨更牢，也不怕被人轻易破译。

"第三重环。"她数着石纹的圈数，绣帕上的血线突然断了。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声，极轻，却像针戳进耳膜。

"小心！"慕容珏拽她往旁一扑。

黑袍人从石缝里钻出来时，像团被风卷起的破布。

他手里握着淬毒的短刃，刀光首取苏绣娘后颈，那里有颗发烫的朱砂痣，是方才蓝草田里就盯上的目标。

苏绣娘撞在石壁上，银簪己攥在掌心。

她反手一刺，簪头的玄鸟刚好扎进黑袍人手腕的麻筋。

短刃当啷落地，黑袍人闷哼着踉跄两步，被慕容珏踢中膝弯，重重跪在地。

"谁派你来的？"苏绣娘压着他后颈按在法阵上，血线绣帕还攥在另一只手，"蓝草田的阴煞，李瑶的毒阵，是不是都跟这法阵有关？"

黑袍人喉间发出咯咯怪笑，嘴角渗出血沫。

苏绣娘这才发现他脖颈处有青紫色网状纹路，是中了李瑶的"蚀骨散"，活不过三日的死士。

"解放。。。。。。"他突然剧烈咳嗽，血溅在法阵上，暗红纹路竟泛起幽蓝微光，"解放被封印的。。。。。。真神。

你们毁了蓝草田的阵眼，可这地宫的根本。。。。。。"他猛地抬头，浑浊眼珠里映着苏绣娘后颈的朱砂，"那丫头的血，才是最后一把钥匙。"

慕容珏的手按上腰间的剑。

苏绣娘却松开钳制，退后半步。

她想起阿娘临终前塞给她的襁褓，想起二十年前那场大火里，绣庄密室墙上同样泛着幽蓝的纹路，原来阿娘不是来不及逃，是在护着什么。

"带他回京城。"她扯下衣角缠住黑袍人手腕的伤，"毒发前能问出多少是多少。"

慕容珏点头，反手用玄铁锁链捆住死士。

刚要起身，头顶突然传来闷响。

"什么声音？"苏绣娘抬头，见穹顶的石屑簌簌落下，烛火被穿堂风刮得左右摇晃。

第二声更响，像有重物在撞山壁。

地面开始震动，苏绣娘踉跄着扶住石壁，指尖触到的法阵纹路竟在发烫。

慕容珏拽住她胳膊，玄鸟玉坠突然灼得他掌心生疼，这是他从小到大，玉坠第一次主动示警。

"走。"他拉着她往石门跑，"不管外面是什么，先离开地宫。"

黑袍人突然笑出声，笑声混着震动的嗡鸣，像极了蓝草田里那只阴煞怪物的尖啸："来不及了。。。。。。真神要醒了。。。。。。"

石门刚推开条缝，第三声轰鸣便炸响。

地宫里的烛火全灭了，黑暗中，苏绣娘摸到慕容珏掌心的冷汗。

山壁外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地底破土而出，每一步都震得石屑如暴雨般落下。

她攥紧怀里的血线绣帕，后颈的朱砂痣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所有线头的另一端，都系着那个被大火烧没的名字，系着她后颈这颗从出生就带着的，命运的朱砂。

而此刻，山外的轰鸣声，正朝着地宫的方向，越逼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