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暗夜追踪

后颈的灼痛像烧红的铁钉钉进脊椎，林逆鳞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三个月前寒江武馆被血洗时，她也是这样的感觉，刀光劈碎门框的刹那，逆鳞纹路在皮肤下翻涌，比任何预警都先一步告诉她：死亡来了。

陈鹤的剑尖挑起她方才遗落的碎玉，染血的手指着玉上残缺的寒江纹饰："北境林家的逆鳞血脉，果然藏得深。"他每说一个字，左肩的伤口就渗出新的血珠，在青石板上洇开暗红的花，"你以为用蛊虫逼了天罗钉的毒就能逃？

玄冰阁的追踪术，连苍蝇翅膀上的粉都能嗅出。"

林逆鳞的短刀贴着墙根滑动，指尖触到砖缝里的青苔，凉得刺骨。

她盯着陈鹤腰间晃动的寒玉髓，三日前在玄冰阁演武场，这枚玉佩还挂在他腰间敲着茶盏，说要收她为记名弟子。

那时她攥着鱼市沾腥的抹布，低头应好，指甲缝里还嵌着鱼鳞，心里却在数他喉结的位置：刺这里，能拖到他咽气前说出灭门主使。

"交出来。"陈鹤的剑嗡鸣一声，剑气卷着腌菜坛的酸气劈来。

林逆鳞侧身撞进拐角阴影，短刀擦着他耳际钉入墙，带落几缕灰白的发丝。

密道狭窄，她的后背贴上潮湿的砖墙，听见陈鹤的脚步声像鼓点般逼近，他伤了左肩，出剑时左臂会迟滞半息，这是方才他用帕子捂伤口时露出的破绽。

可就在她准备借力跃上砖缝时，密道口的草席突然被风掀起半角。

月光漏进来的刹那，林逆鳞看清了，草席外站着个黑衣人，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尾有道刀疤，像条淬毒的蜈蚣。

他的剑尖垂在身侧，却让她后颈的逆鳞纹路烫得几乎要裂开。

"阁主。"陈鹤的声音突然发颤，握着剑的手竟抖了抖，"您怎么亲自来了？"

黑衣人没说话，只是抬了抬下巴。

陈鹤立刻退到墙角，连剑都收进鞘里，仿佛方才那个要取人性命的凶徒只是错觉。

林逆鳞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碎肋骨，玄冰阁阁主苏烬的传闻她听过，说他杀人时连眼尾刀疤都不会动，说他的剑快过寒江的雪，说他。。。是灭了寒江武馆的主谋。

"逆鳞血脉。"苏烬开口了，声音像冰碴子刮过磨盘，"我找了二十年。"他的剑出鞘，没有嗡鸣，只有空气被割裂的轻响，"交出钥匙，我让你死得比陈鹤痛快。"

陈鹤的喉结动了动，突然捂住左肩伤口后退两步，血从指缝里涌出来，比方才更急。

林逆鳞这才发现，他方才的伤根本不是天罗钉的余毒，而是被苏烬的剑刺的，剑伤边缘泛着青黑，是玄冰阁独门的寒毒。

"跑。"这个念头在她脑子里炸开。

可苏烬的剑己经刺来，快得她甚至没看清起手式。

她侧身翻滚，短刀划向对方手腕，却只擦到一层衣料。

逆鳞纹路在颈后灼烧，她能听见自己经脉里血脉翻涌的声音，像寒江汛期的浪头，吸收武技，现在！

苏烬的第二剑从下往上挑，林逆鳞的短刀架住他的剑身，逆鳞血脉顺着接触点窜入。

刹那间，她的脑海里炸开一片冰原，无数剑式在眼前闪过：挑、刺、劈、斩，每一式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三成威力涌入西肢，她的短刀突然重了三倍，却快了三倍。

"叮，"

短刀磕开苏烬的剑，擦着他耳侧划过，在墙上留下三寸深的刀痕。

林逆鳞踉跄后退，左胸突然像被火钳绞住，逆鳞的代价来了。

她捂住心口，尝到嘴里的血腥气，知道这次损毁的是心肺。

苏烬的眼尾刀疤动了动，第一次露出惊讶："竟能接我两招。"他的剑再次抬起，这次剑尖首指她的咽喉，"但也到此为止了。"

林逆鳞的手指扣住暗袋里的古卷，逆脉引的经脉图在脑海里闪过。

她不能死在这里，不能让寒江武馆的血白流，不能让逆脉引的解法永远埋在密道里。

后颈的灼痛还在加剧，她听见陈鹤急促的喘息，闻到苏烬身上的冷梅香，甚至听清了墙角老鼠啃砖的声响，这是逆鳞血脉带来的敏锐，也是她最后的机会。

"走！"她咬着牙撞开身后的砖缝，陈年的墙灰簌簌落下，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道。

苏烬的剑擦着她的发梢刺进墙里，砖石崩裂的碎屑打在她脸上，火辣辣地疼。

她顾不上这些，攥紧短刀往窄道里钻，身后传来苏烬的冷笑："跑？

你能跑到哪去？"

密道外的月光被彻底甩在身后，林逆鳞的脚步越来越快，耳边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和身后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她知道苏烬不会轻易放弃，知道自己的心肺正在一点点坏死，知道逆脉引的解法还没来得及看，但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跑，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

墙根的青苔蹭过她的手背，潮湿的风灌进领口，前面传来滴水的声音。

林逆鳞抹了把脸上的血，拐过最后一个弯，眼前突然出现一条向下的石阶。

她没犹豫，扶着墙冲了下去，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像催命的鼓点。

"林逆鳞，"苏烬的声音在密道里回荡，带着刺骨的寒意，"你逃不掉的。"

她跑得更快了，短刀在掌心沁出冷汗。

前方的黑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像是金属，又像是。。。月光。

林逆鳞的指甲深深掐进石阶缝隙，潮湿的苔藓混着血珠顺着指缝滑落。

前方的反光越来越清晰，是块嵌在石壁上的青铜兽首，半张的兽口正对着石阶尽头，那是密道的出口。

她咬着牙撞开兽首机关，腐臭的风裹着夜露灌进来，入目是玄冰阁后园的竹影。

"咳！"左胸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痛，她踉跄着扶住竹丛，心肺像浸在滚油里翻搅。

逆鳞的代价在发作，可苏烬的脚步声己经撞破密道石壁，离她不过十丈。

她抹了把嘴角的血，盯着竹影里交错的廊角，前院是演武场，往右是药庐，往左。。。是堆着废木的杂役房。

"往杂役房！"她踉跄着冲进竹丛，竹枝刮得脸颊生疼。

身后传来剑刃劈裂竹子的脆响，苏烬的冷笑混着竹屑落在耳后："你连呼吸声都在漏风，还想逃？"

林逆鳞的瞳孔骤缩。

她早该想到，玄冰阁阁主的耳目能穿透夜色。

可她更清楚，杂役房后墙有处塌了半块砖，三天前她替陈鹤送茶时，瞥见老杂役用草席遮着那个缺口。

她突然拐向药庐，在石凳上踢翻半盆药渣。

苏烬的剑风擦着她后颈扫过，割落一缕头发。

趁他顿步的刹那，她反手甩出短刀，钉在药庐门楣的铜铃上。

脆响惊飞檐下夜鸟，林逆鳞借势扑进杂役房后的阴影，指甲抠住墙缝里的碎砖，整个人像壁虎般贴在墙上。

"哗啦，"

苏烬的剑劈碎了杂役房的木门，木屑溅到她脚边。

林逆鳞屏住呼吸，听着他的脚步声在院中绕了三圈，最后停在药庐前。

当那道冷冽的气息终于往演武场方向去时，她才敢滑下墙，捂着心口往巷口挪。

巷口的青石板泛着幽光，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

林逆鳞扶着斑驳的砖墙，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她摸向暗袋里的古卷，指尖触到羊皮纸的纹路，这是她在密道拐角的砖缝里摸到的，上面用血字写着"逆脉引·解"。

"逆鳞？"

熟悉的声音混着夜露飘来。

林逆鳞猛地抬头，就见巷尾的灯笼下站着道青衫身影，腰间玉佩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光。

是萧寒。

他手里还拎着个食盒，像寻常来巷口买宵夜的公子，可左袖下鼓着的轮廓，分明是藏了把淬毒的匕首。

"萧。。。寒。"她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他眼底的暗芒，那是只有暗卫首领才有的，将危险碾碎在萌芽里的冷光。

"嘘。"萧寒快走两步，用食盒挡住她的身影，"苏烬的人追来三条街了，我引开了两队。"他的手指在她腕间搭了搭，瞳孔微缩，"心肺受损？"

林逆鳞点头，刚要说话，巷口突然传来剑刃破空的轻响。

两人同时转头，就见苏烬立在巷口的阴影里，剑鞘敲着青石，眼尾刀疤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萧公子好手段，能在玄冰阁眼皮子底下藏人。"

萧寒挡在林逆鳞身前，青衫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苏阁主追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半夜，传出去怕是要坏了玄冰阁的名声。"

"手无缚鸡之力？"苏烬的剑突然出鞘，寒光映得巷壁发亮，"她方才接了我五剑。"他的目光扫过林逆鳞藏在身后的手，停在她指缝间露出的半卷羊皮纸，"更别说。。。她还拿了我的东西。"

林逆鳞攥紧古卷，逆鳞纹路在颈后灼烧。

她本以为苏烬是敌人，可此刻他眼里没有杀欲，只有近乎偏执的探究，像极了她翻遍寒江武馆典籍时，看到"逆鳞血脉"西个字的眼神。

"这卷不是你的。"她喘着气开口，"是寒江武馆密室里的，我阿爹用血写的批注。"

苏烬的剑顿在半空。

"逆脉引，解逆鳞之毒的法子。"林逆鳞将古卷举到月光下，泛黄的纸页上，"逆转经脉，以毒攻毒"八个血字格外刺眼，"我阿爹说，千年前逆鳞血脉引发武道浩劫，就是因为没人能解这血脉的反噬。"

巷口的风突然停了。

萧寒转头看她，眼底的暗芒褪成了惊讶；苏烬的刀疤动了动，剑"当啷"落地。

"跟我走。"苏烬弯腰捡起剑，声音里没了冰碴子的刺响，"我玄冰阁的药庐有千年冰蚕，能吊住你的心肺。"

"凭什么信你？"林逆鳞后退半步，却被萧寒按住肩膀。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凑在她耳边轻声道："他方才没下死手。"

苏烬似乎听见了，扯动嘴角："我找逆鳞血脉二十年，不是为了杀它。"他转身走向巷口，青石板上的剑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要解血脉反噬，你需要玄冰阁的典籍，萧公子需要暗卫的情报网，而我。。。"他回头看了眼林逆鳞颈后的纹路，"需要一个能终结浩劫的人。"

林逆鳞望着他的背影，又看向身侧的萧寒。

后者冲她点了点头，指腹轻轻擦过她唇角的血："我查过玄冰阁的旧档，二十年前苏烬的亲妹死于逆鳞血脉暴走。"

夜风卷起巷口的枯叶，打着旋儿掠过三人脚边。

林逆鳞攥紧古卷，突然觉得左胸的灼痛轻了些，不是因为冰蚕，而是因为终于有人，和她一样，想撕开这血脉里的诅咒。

"走。"她迈出脚步，寒江武馆的血仇、逆鳞的反噬、千年前的浩劫，此刻都凝在古卷的褶皱里。

而前方的路，终于有了并肩的人。

巷口的灯笼在风里摇晃，将三道人影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