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刀鞘上的铜饰

林逆鳞的后颈又开始发烫，像有团活炭在皮肤下滚动。

她蜷在铺着干草的地铺上，望着帐篷顶被月光剪出的树影，耳边反复回响蒋护卫那句“有些事，不是试炼”。

寒江玉和鳞片在药囊里烫得惊人，隔着麻布衣料烙得肚皮生疼，那是她父母当年挂在武馆门楣上的信物，三年前玄铁兽破墙时，她从瓦砾堆里扒出来的半块。

营地里的鼾声渐密，郑彻帐篷的灯终于灭了。

林逆鳞摸黑裹紧粗布外衣，后颈的逆鳞突然一跳，她指尖下意识按上去，那里的皮肤比平常热了三度。

药囊系绳在掌心勒出红痕，她想起蒋护卫松开手时那股几乎要捏碎腕骨的力道，那是更夫爷爷当年拽着她跑时的力气，是濒死之人想把最后一点真相塞进她手里的力气。

松针被踩碎的轻响比她的脚步还轻。

林逆鳞贴着营地边缘的老松树慢慢挪，夜露打湿了鞋尖，她听见前面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那小娘皮最近太扎眼，陈导师给她的护脉丹都是上品。”是卫同门的声音，带着惯有的阴鸷，“冯执事说过，这届试炼要找的东西沾着血，她后颈那红印子。。。说不定就是引子。”

林逆鳞的呼吸顿在喉咙里。

她贴着树干滑下半寸，树皮蹭得后背发疼。

月光从树缝漏下来，正照见三西个身影挤在石堆后，卫同门手里攥着柄短刀，刀鞘上的铜饰闪着冷光，那是她前日在试炼场见过的，属于外门执事的制式。

“你确定她身上有？”另一个男声粗哑，“蒋护卫那老东西昨天和她嘀咕什么？我看见他塞了东西。”

“能有什么？”卫同门嗤笑，刀尖挑起块碎石甩进草丛，“不过是个没背景的野丫头，寒江武馆早没了，她能翻出什么浪？明日进山地，我在断魂崖的岔路埋了淬毒的钉板，等她和王清那傻大个过去。。。嘿嘿，摔下去就算喂狼，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林逆鳞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年前玄铁兽破墙时，她也是这样咬着牙听外面的喊杀声，那时她攥着半块寒江玉，现在攥着同样发烫的药囊。

后颈的逆鳞突然如刀割般疼，她差点闷哼出声，忙用袖子掩住嘴，卫同门的短刀突然指向她藏身处的方向。

“谁？”

林逆鳞的心跳几乎要冲出喉咙。

她蜷起身子，顺着树影往更暗的地方挪，鞋底蹭过一片带刺的灌木，刺尖扎进脚踝。

卫同门的脚步声逼近了，她能听见自己血脉搏动的轰鸣，像寒江武馆倒塌时房梁断裂的声音。

“卫师兄，冯执事喊咱们去核对签筒！”远处传来杂役的吆喝。

卫同门骂了句什么，踢飞脚边的碎石，刀鞘撞在石堆上发出脆响。

林逆鳞看着那几个人影晃进营地，这才发现后背的衣裳早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像块冰。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营地里开始喧闹。

冯执事踩着露水走来，玄色道袍下摆沾着草屑，手里提着个绘满云纹的铜签筒：“第二阶段试炼，三人成队入苍梧山，寻到‘青冥果’者得首功。”他扫过人群时，目光在林逆鳞脸上多停了一瞬，“记住，山中有兽潮，莫要离队。”

王师姐拍了拍林逆鳞的肩膀，粗布袖口沾着昨晚补衣服的线头：“我和你组队，咱不跟那些滑头凑。”她嗓门大得惊飞了枝头的麻雀，卫同门正低头装模作样整理包袱，听见这话手指猛地收紧，包袱角的丝线“啪”地崩断。

林逆鳞摸了摸药囊，寒江玉和鳞片还在发烫，像两颗小太阳。

她望着苍梧山方向翻涌的晨雾，看见山脚下有片灌木被压得东倒西歪，断枝上还挂着半片带血的碎布，那不是野兽的爪印，是人为拖拽的痕迹。

“走啊！”王师姐拽她的手腕，腰间的铜铃叮当作响。

林逆鳞跟着她往山口走，后颈的逆鳞又开始灼烧，这次她没躲，反而迎着风抬起下巴。

晨雾漫过她的鞋尖，她看见山路上有排不太明显的脚印，比寻常试炼者的鞋印深了三分，像是有人连夜搬过什么重物。

苍梧山的鸟鸣突然拔高，像根细针戳破了晨雾。

林逆鳞望着雾中若隐若现的悬崖轮廓，攥紧了药囊。

她知道，卫同门说的断魂崖，就在前面。

林逆鳞的靴底碾过一片带露的蕨叶，叶脉碎裂的轻响在山涧格外清晰。

王师姐的铜铃在腰间晃出碎金般的脆响，她回头时发梢扫过林逆鳞手背：“小逆，你走得跟猫似的，莫不是在防野兽？”

“防人。”林逆鳞垂眸，指尖掠过路边被踩折的野菊。

花瓣上的泥印新鲜得能辨出鞋钉纹路，和卫同门昨夜穿的那双玄铁靴一模一样。

她抬眼望向前方被晨雾笼罩的断崖，崖下传来溪水撞石的轰鸣，却掩不住左侧灌木丛里极轻的布料摩擦声。

王师姐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浓眉一竖：“那丛杜鹃开得蹊跷，往年这时候哪有红成血的？”她大步走过去，铜铃震得山雀扑棱棱飞起来。

林逆鳞跟在她身后，后颈逆鳞的灼痛突然窜到耳根，那不是血脉躁动，是危险临近的预警。

“王清！小心！”

林逆鳞的喊声响在同时。

王师姐脚边的枯枝突然绷首，一道淬毒的钉板从土里弹起，铁钉尖上还挂着暗褐色的黏液。

王师姐惊得向后跳，腰间铜铃撞在崖壁上迸出闷响。

几乎同一时间，卫同门的短刀从右侧灌木里刺来，刀鞘上的铜饰在雾中闪着冷光：“林逆鳞，你以为能躲到什么时候？”

林逆鳞踉跄着后退，肩头撞在潮湿的岩壁上。

她眼角瞥见另外两个身影从左侧包抄，手里举着带倒刺的网，这是要活捉她。

卫同门的刀光己到面门，她喉头泛起腥甜，不是害怕，是兴奋，三年前在寒江武馆的瓦砾堆里，她也是这样，看着仇人举刀逼近，等着逆鳞觉醒的那一刻。

“去死！”卫同门手腕翻旋，刀势化作“玄蛇吐信”，这是外门弟子里最阴毒的杀招，专刺喉管。

林逆鳞瞳孔骤缩，后颈逆鳞突然暴起，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青鳞纹路。

她没有躲，反而迎着刀锋抬臂，逆鳞血脉在体内翻涌，这是她算好的，卫同门急于杀她，必然用全力，三成威力足够反击。

刀背磕在她小臂的瞬间，林逆鳞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轻响。

逆鳞疯狂吞噬着涌入体内的刀劲，她眼前闪过卫同门练刀时的画面：每月十五子时在演武场对着木桩练刺，刀鞘铜饰是他娘临终前打的。

三成刀劲在她经脉里横冲首撞，她咬碎舌尖，血腥味裹着剧痛漫开，却在掌心凝聚成一道暗青色气刃。

“噗！”

气刃擦着卫同门脖颈划过，割开一道血线。

他踉跄着后退，脸上的狠戾终于裂出惊恐：“你。。。你会吸功？”另外两个同党举着网冲上来，王师姐抄起腰间铜铃砸过去，铜铃撞在一人额角，溅出的血珠落在淬毒的钉板上，腾起一缕青烟。

“小逆！接着！”王师姐从包袱里摸出根短棍，是她昨夜用枯枝削的。

林逆鳞接住时，指尖触到棍身密密麻麻的刻痕，是王师姐怕她手滑特意磨的。

逆鳞的灼痛突然转到心口，她知道是刚才吸收刀劲时震伤了心肺，但此刻不能停。

她反手一棍扫在持网人膝弯，那人惨叫着栽进钉板，倒刺扎进大腿的闷响混着他的骂声，惊散了崖边的雾。

卫同门退到崖边，短刀坠地。

他望着林逆鳞后颈若隐若现的青鳞，喉结动了动：“冯执事说。。。说你是引子，原来真的。。。”

“引子？”林逆鳞一步步逼近，逆鳞的灼痛像火舌舔着心肺。

她弯腰捡起卫同门的短刀，刀鞘铜饰在掌心硌出红印，和蒋护卫昨夜塞给她的东西形状吻合。

她突然掀开卫同门的衣襟，心口处果然有块青斑，和寒江武馆灭门时，那些玄铁兽爪下的尸体一模一样。

“跑！”卫同门突然尖叫，转身往崖下跳。

林逆鳞想追，却被王师姐拽住：“小逆！看那边！”

晨雾被山风撕开一道裂缝，对面岩壁上的苔藓里，嵌着半枚寒江玉。

玉身泛着幽蓝的光，和林逆鳞药囊里的半块严丝合缝。

她摸出自己的半块玉，两块合在一起时，崖壁传来闷响，一道暗门缓缓裂开，里面透出的光映得林逆鳞后颈的青鳞泛起金芒。

王师姐的铜铃又响起来，这次是因为她攥得太紧：“那。。。那是青冥果的光吗？冯执事说的首功。。。”

林逆鳞望着暗门里影影绰绰的植株，逆鳞的灼痛突然转为温热。

她知道，这里藏着寒江武馆灭门的真相，藏着蒋护卫临终前想告诉她的秘密，也藏着卫同门说的“引子”背后的阴谋。

山风卷着雾涌进来，吹得暗门内的枝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说：来，看看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