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可千机洞

竹舍里的檀香还未散尽，苏烬指尖的残图被晨风掀起一角。

林逆鳞看着他垂落的眼睫在眼下投出阴影，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忍住："那上面的纹路，和我每次逆鳞反噬时，经脉里窜的灼痛轨迹。。。。。。"

"逆鳞。"苏烬突然打断她，指节在残图边缘叩了叩。

他的声音比平日更沉，像冬夜压着积雪的竹枝，"你昨夜用了几次逆鳞血脉？"

林逆鳞顿住。

左肺的闷痛此刻正随着呼吸抽丝剥茧，她扯了扯衣领，露出锁骨下淡青的瘀痕："两次。

第一次破许刺客的擒龙手，第二次。。。。。。"她想起许刺客喉间那道血线，声音低下去，"他用的是寒江武馆大弟子的招式。"

苏烬的瞳孔骤然缩紧。

残图在他掌心发出细碎的摩擦声，他突然抓住她手腕，指尖按在她腕脉上。

林逆鳞被他的力道惊得后退半步，却见他额角沁出薄汗："你经脉里有两股气在撞，一股是逆鳞的灼热，另一股。。。。。。"他松开手，残图飘落时露出背面的血痕，"是玄阴堂的阴毒。"

林逆鳞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藏书阁里许刺客腰间的萧氏玉佩，想起萧寒说"同病相怜"时眼底的温光，喉间泛起铁锈味："萧氏和玄阴堂勾结，他们要千机洞的秘密。

可千机洞。。。。。。"

"千机洞是当年武道浩劫的封印之地。"苏烬突然将残图塞进袖中，目光扫过她发白的唇，"逆鳞，听我说，"他按住她肩膀，指腹隔着布料都能摸到她剧烈的心跳，"你现在像块烧红的炭，谁碰谁烫手。

昨夜藏书阁的火，玄阴堂不可能查不出是人为。

吕长老这两日总在演武场转悠，你今日最好别往人多的地方去。"

林逆鳞正要反驳，窗外传来清越的鸟鸣。

竹舍外的青石板路上，传来木屐叩击的声响。

苏烬的耳尖动了动，突然推她往门后躲："吕长老来了。"

林逆鳞刚贴着门板站定，竹舍的门就被"吱呀"推开。

吕长老的灰布道袍扫过门槛，他捻着花白的胡须，目光在空了一半的茶案上顿了顿："苏小友寅时读书的规矩，倒比我这把老骨头还刻板。"

苏烬弯腰斟茶，茶盏相撞的脆响里带着笑："长老今日怎得空到竹舍？

可是要讨我新制的伤药？"

"伤药不急。"吕长老背着手走到窗边，目光突然扫向门后。

林逆鳞的呼吸几乎停滞，却见他指节敲了敲窗棂："昨日藏书阁走水，有弟子说看见个穿青布短打的身影。

苏小友可曾见着？"

苏烬的茶盏在桌面轻颤。

林逆鳞隔着门板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摸向腰间的短刀，指腹触到刀柄上的寒铁，突然想起苏烬说的"别打草惊蛇"。

她深吸一口气，将短刀按回刀鞘，从门后走出来："长老，是我。"

吕长老的目光如刀割过她的脸。

林逆鳞感觉后颈发紧，却迎着他的视线站首："昨夜我在藏书阁找《九境通鉴》，烛台碰倒了灯油。"她从怀里摸出半本烧焦的书册，封皮上"通鉴"二字还剩半撇，"本想悄悄补上，不想惊动了长老。"

吕长老的目光落在她手上。

林逆鳞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得极齐，甲缘泛着青灰，那是常年用毒的痕迹。"《九境通鉴》是宗门禁书。"他突然逼近两步，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她鼻尖，"你一个外门弟子，看这书做什么？"

林逆鳞后退半步，鞋跟抵上竹舍的门槛。

她想起寒江武馆的训诫："越是被盯着，越要把破绽变成刺。"于是扯出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长老忘了？

上月演武场，我用错了《烈阳拳》的气路，陈导师让我查通鉴补基础。"

吕长老的手指悬在半空。

林逆鳞看见他喉结动了动，突然转身拂袖："明日卯时，来戒律堂抄《门规》百遍。"他走到门口又顿住，"还有，"他侧过脸，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外门弟子夜里不得擅入藏书阁。"

竹舍的门"砰"地关上。

林逆鳞这才发现后背全是冷汗，她扶住茶案，指节发白："他。。。。。。"

"他信了。"苏烬递来一杯温水，杯壁上凝着水珠，"你说陈导师时，他眼皮跳了跳，吕长老和陈导师同是外门执事，面子上总要过得去。"他望着她发颤的手，突然握住她手腕按在自己心口，"逆鳞，你心跳得太快。"

林逆鳞触电般缩回手。

窗外的鸟鸣更响了，她摸了摸发烫的耳尖，将残图重新塞进衣襟："我得去找陈导师。"

演武场的槐树下，陈导师正用竹枝在地上画招式。

林逆鳞走近时，他抬头笑了笑，竹枝在"崩山拳"的轨迹上点了点："逆鳞来得巧，我正想找你，"

"导师，我需要查二十年前寒江城的灭门案。"林逆鳞打断他，声音比平日更急，"宗门禁地里的《九州志》，应该记着当年的卷宗。"

陈导师的竹枝"啪"地折断。

他望着她眼底的灼光，沉默片刻，突然将断枝扔进旁边的炭盆："跟我来。"他转身时，青灰色的道袍扫过满地的招式图，"但你要记住，"他侧过脸，眼角的皱纹里藏着霜，"有些真相，比你想象的更冷。"

林逆鳞跟着他走向宗门禁地。

日头爬过演武场的旗杆，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她摸了摸怀里的残图，想起吕长老指甲的青灰，想起苏烬说的"两股气"，心跳渐渐稳了。

与此同时，南疆萧氏的暗室里，沈暗卫单膝跪地，将染血的密报放在檀木案上。

案后那人正对着青铜镜整理发冠，听见动静，指尖的玉簪突然滑落。

"许刺客被废了腕骨。"沈暗卫的声音像浸在冰里，"但他确认了，林逆鳞会用寒江武馆的逆鳞反制。"

铜镜里映出一张温润的脸。

那人拾起玉簪，簪尖在案上划出深痕："她进千机洞的日子，提前。"他的指节捏得发白，萧氏家徽的玉佩在袖中发烫，"告诉玄阴堂，让吕长老。。。。。。"他突然停住，目光扫过密报上的焦痕，"再加把火。"

沈暗卫退下时，暗室的烛火晃了晃。

那人望着镜中自己泛红的眼尾，突然笑了："逆鳞啊逆鳞。。。。。。"他指尖抚过案上的残图拓本，"你以为撕开的是阴谋？"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只是，刚触到那片鳞甲。"

暗室烛火在萧寒指尖摇晃，沈暗卫退下时带起的风卷着密报残页，在他脚边打着旋儿。

他盯着铜镜里自己泛青的眼尾，喉结动了动，许刺客说林逆鳞用了寒江逆鳞反制，可寒江武馆十年前就该被玄阴堂灭得干干净净。

"啪"。

玉簪重重戳在檀木案上，在萧氏家徽旁裂出细纹。

他扯下腰间萧氏玉佩攥进掌心，冰凉的玉坠硌得掌心生疼。

沈暗卫说她在查《九州志》，那里面记着九洲大陆所有宗门秘辛，包括。。。。。。他低头看向案角那卷被红绸裹着的旧信，信上玄阴堂的鬼面印还清晰可辨。

"该去会会这位寒江遗孤了。"他扯下外袍扔进炭盆，火舌舔过金线绣的云纹，瞬间吞了萧氏图腾。

换上行商青衫时，他摸出袖中那枚青铜耳坠，是暗卫专用的追踪器，能黏在三寸内的布料上。

演武场的日头正毒，林逆鳞跟着陈导师穿过三重朱漆门，禁地里的霉味混着松脂香扑面而来。

陈导师掏出铜钥匙开第三道锁时，指节在锁孔前顿了顿："逆鳞，你确定要。。。。。。"

"确定。"林逆鳞的指尖抵在木门上，能摸到门内典籍堆压出的凹痕。

她想起昨夜苏烬说的"玄阴堂阴毒"，想起吕长老甲缘的青灰，喉间泛起腥甜，寒江武馆灭门那晚，师父临终前抓着她的手，说凶手身上有股阴毒的香气，像极了玄阴堂的"蚀骨香"。

陈导师推开门的刹那，林逆鳞被呛得后退半步。

满室的竹简堆到房梁，最前排的《九州志》封皮蒙着薄灰，她扑过去掀开最上面一卷，泛黄的绢帛上赫然写着"寒江城血案"。

"等等。"陈导师突然按住她手腕，指甲在她腕骨上掐出白印，"先看后面。"他抽走她手下的竹简，翻到卷末，"十年前寒江城的灭门令，是三大家族联署的。"他的指尖停在"萧氏"二字上，墨迹己经发暗，"萧氏家主萧承安的印鉴，和玄阴堂堂主的鬼面印，挨得极近。"

林逆鳞的呼吸突然停滞。

她想起藏书阁许刺客腰间的萧氏玉佩，想起萧寒说"同病相怜"时眼底的温光，原来不是同病，是共犯？

她抓起另一卷《南疆氏族谱》，翻到萧氏世系那页，页脚用小字记着："萧氏三公子萧承安，娶玄阴堂左使之女，生嫡子。。。。。。"

"够了。"陈导师突然合上族谱，木轴撞在案上发出闷响，"你该明白，为何吕长老盯着你，萧氏现在是宗门座上宾，玄阴堂的爪牙早伸到了戒律堂。"他转身时，道袍扫落案角的茶盏，碎瓷片在地上映出林逆鳞发白的脸。

窗外传来风动竹帘的轻响。

林逆鳞猛地抬头，看见竹帘外闪过一道青影。

她摸向腰间短刀，却被陈导师按住："是外门弟子巡夜。"他的声音比平日低了三度，"但你最好记住，现在盯着你的，不止吕长老。"

林逆鳞的后颈泛起凉意。

她想起昨夜萧寒说"同病相怜"时，袖中露出的半截玉佩，和许刺客的一模一样。

指尖无意识地着怀里的残图，那上面的纹路突然灼烫起来，像在提醒她什么。

"导师，我想去千机洞。"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惊到的冷静，"苏烬说那是武道浩劫的封印之地，或许能找到寒江灭门的真相。"

陈导师的背猛地一僵。

他望着她眼底跳动的火，想起二十年前寒江武馆的大火，那时他还是个在街头讨饭的小乞丐，是林逆鳞的师父给了他半块炊饼。"卯时三刻，演武场后巷。"他从怀里摸出块青铜令牌，塞进她掌心，"这是千机洞的通行令，但若有人问起。。。。。。"

"就说偷的。"林逆鳞攥紧令牌，青铜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血脉。

她望着陈导师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逆鳞，要活着，要把真相撕成碎片。"

禁地外的青石板路上，萧寒的斗笠压得很低。

他看着林逆鳞从门里出来，衣摆扫过满地碎瓷，突然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袖中青铜耳坠微微发烫，他在她经过竹帘时，己经把追踪器黏在了她的衣襟上。

林逆鳞走到演武场时，日头己经偏西。

她摸了摸怀里的残图，又碰了碰掌心的青铜令牌，突然停住脚步。

风掀起她的衣角，她看见脚边有片被踩碎的瓷片，上面沾着淡青的粉末，是玄阴堂蚀骨香的残迹。

"萧公子。"她突然转身，对着身后的槐树轻笑，"躲了这么久，不累么？"

槐叶沙沙作响，却无人应答。

林逆鳞望着树后晃动的青影，指尖慢慢按上短刀刀柄。

她知道，有些真相，该在月光下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