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雪夜·双玉佩

第三章 雪夜·双玉佩

腊月初七，将军府的琉璃瓦上堆着尺许厚的雪。秋菱握着任瑶新送来的信，指尖在“雪宜孪生妹妹名唤‘秋雪’”的字迹上反复，腕间翡翠镯突然硌到袖中硬物——是昨夜萧承煜塞给她的暖手炉，炉面刻着并蒂莲纹，莲心处嵌着极小的朱砂。

“姑娘，将军请您去书房核对点茶名录。”绿袖掀开棉帘，鬓边银线比往日多了三根，“侧妃今日去了国公府，怕是要生事端。”

书房暖阁飘着龙涎香，萧承煜正对着兵书蹙眉，指尖无意识地着双鱼佩。秋菱注意到他今日穿的月白中衣领口微敞，露出与她后颈同位置的朱砂痣，在烛火下泛着淡红。

“雪宜当年总说，点茶要分七式，每式对应梅林七处老梅。”他推过泛黄的绢帛，秋菱看见“秋雪”二字被朱砂圈住，“你既懂江南渔舞，可懂点茶？”

秋菱低头，看见绢帛角落画着两个交叠的朱砂痣，旁注“双生同命”。她忽然想起昨夜整理雪宜旧衣，在衣襟暗袋里发现的半幅绣样，绣着的正是她腕间翡翠镯与萧承煜双鱼佩的合璧图案。

“将军是要我……学雪宜小姐的点茶？”她执起茶筅，却故意用了江南“凤凰三点头”的手法，泡沫比雪宜惯常的“寒梅六出”多了两簇。

萧承煜的目光从她腕间移到茶盏：“雪宜总说茶沫要像落雪般均匀，可你这茶，倒像春梅初绽。”他忽然伸手，指尖掠过她手背，“昨日梅林跌倒，这里可还疼？”

秋菱触电般缩回手，耳尖发烫。昨日练舞时滑倒，是他及时扶住，掌心的温度透过薄纱，比暖手炉更烫。她看见他袖口绣着的并蒂莲纹，与她新制的舞衣上的纹样分毫不差——原来这些日子，他早己在旧物上添了新纹。

更漏声里，书房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绿袖跌撞着闯入，鬓角渗着血：“姑娘，侧妃带着国公府的周嬷嬷来了，说……说要验您的身子！”

萧承煜的眉峰骤冷，双鱼佩在掌心捏出红痕。秋菱听见外间传来周嬷嬷尖利的嗓音：“试婚七日将满，按规矩该验明处子之身，将军莫不是要包庇贱婢？”

“验身？”萧承煜起身时撞翻茶盏，龙涎香混着血腥气在室内弥漫，“周嬷嬷可知，试婚丫鬟若被外臣女眷验身，按《大明会典》当治何罪？”

秋菱隔着屏风看见周嬷嬷的玉板指在发抖，她今日穿的缠枝莲纹裙，正是任瑶昨日送来的。侧妃李氏的声音从阴影里飘出：“将军心疼试婚丫鬟，莫不是因为她后颈的痣，像极了雪宜小姐？”

萧承煜忽然转身，目光扫过秋菱藏在袖中的双鱼佩：“雪宜临终前，将玉佩一分为二，说‘秋萧合璧，双生同辉’。”他掏出自己那半块，与秋菱的严丝合缝，玉佩中央竟浮现出“秋雪”二字，“周嬷嬷若要验身，不妨先验验这玉佩的真伪。”

周嬷嬷的脸瞬间惨白，她显然不知道双鱼佩中藏着雪宜的密语。秋菱摸着玉佩上的刻痕，终于明白为何任瑶要将半块玉佩给她——那不是替身的信物，而是认亲的凭证。

“将军说笑了，验身不过是走个过场……”侧妃的金步摇在风雪中轻颤，话未说完，萧承煜己抽出腰间软剑，剑尖挑起她鬓边金钗，露出底下藏着的国公府密信。

“原来侧妃与国公府暗通款曲。”他扫过信中“秋菱系雪宜胞妹，速除之”的字迹，剑刃在屏风上刻下寒梅纹，“雪宜的妹妹，我萧承煜护定了。”

雪粒子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秋菱望着他背影，发现他衣摆处绣着的并蒂莲，不知何时变成了双生梅。侧妃被拖走时的尖叫，混着周嬷嬷的咒骂，在雪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怕么？”萧承煜忽然转身，语气比平日柔和三分，“明日起，你便搬去内室住，踏脚凳……终究是冷了些。”

秋菱怔住，看见他掌心还握着方才刻屏风的银刀，刀柄上缠着红绳，绳头坠着的，正是她昨日遗落的银梅簪。原来他早己将她的东西，视若珍宝。

子夜时分，秋菱抱着雪宜的旧琴走进内室，发现床榻上铺着崭新的狐裘，绣着的不是寒梅，而是并蒂莲。萧承煜案头的兵书翻在“双生将星”那页，旁边压着张草图，画着两个交叠的朱砂痣，旁注：“秋菱，秋雪，皆是吾心所属。”

更鼓敲过西下，窗外的雪突然变大。秋菱摸着琴腹内的“秋萧合璧”，忽然听见萧承煜在榻上翻了个身，低低的梦呓传来：“雪宜，秋菱……别走。”

她吹灭烛火，借着月光看见他枕边放着的，是她白日里绣坏的帕子，帕角歪扭的并蒂莲旁，多了枝用金线补绣的寒梅。原来在这替身的戏里，他早己分不清谁是雪宜，谁是秋菱，只知道眼前人，是让他想护在掌心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雪夜漫漫，秋菱枕着翡翠镯上的“萧”字入睡，腕间的温度与榻上人的呼吸渐渐同步。她不知道，明日晨起，将军府会传出怎样的流言，只知道掌心的双鱼佩不再冰冷，因为另一端，正握着那个愿意为她对抗整个世界的人。

而远处的国公府里，任瑶望着手中的另一半绣样，绣着的双生梅中央，赫然是“萧承煜”与“秋菱”的名字。她忽然轻笑，将绣样投入炭盆，火星溅起的瞬间，仿佛看见妹妹在将军府的雪地里，终于绽放出属于自己的，比寒梅更美的光彩。

雪宜的时代早己过去，而秋菱的故事，正随着这场大雪，在将军府的每片瓦当、每枝梅梢，写下新的篇章。那些关于替身的误解，关于身世的谜团，终将在两颗渐渐靠近的心中，化作春泥，滋养出最动人的并蒂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