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雁门胡杨

第五章 雁门胡杨

黑马在戈壁滩踏碎晨霜时，秋菱终于看见矗立在沙砾中的烽火台。台基上斑驳的断竹纹被风沙磨得发亮，与她掌心的令牌隐隐共振，赵砚之腰间的双鱼佩突然发出清越鸣响——是北疆暗桩的接应信号。

“将军！”裹着羊皮袄的汉子从胡杨丛中冲出，额角刺着半片鱼纹，正是库房新兵里靴底红胶土异常的那个，“老竹头在烽燧阁等着，矿监的人己封了三道山口，估计申时就能到这里。”

烽燧阁内弥漫着陈年艾草味，七十二岁的老竹头半靠在胡杨木椅上，左腿空荡荡的裤管垂在地上——那是当年替青竹卫断后时被砍断的。他浑浊的眼睛扫过秋菱后颈，忽然老泪纵横：“像，真像你娘，当年她抱着你穿过暴风雪时，你才这么大。”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比了个尺许的高度。

赵砚之扶着秋菱跪下，将十二本账册和令牌呈上前：“第三把刀鞘里的密信？”

老竹头从怀里掏出用油布裹了三层的羊皮纸，边缘还结着冰碴：“你娘临终前塞在我鞍袋里，说若你能活到及笄，就告诉你——”他忽然咳嗽着指向账册，“当年国公府二老爷偷盖的，根本不是我的印信，是用你爹的断指血伪造的！”

秋菱展开羊皮纸，母亲的字迹力透纸背：“砚之贤侄亲启：吾夫秋明己遭毒手，断指血被取走三滴，混入赵将军印泥。若吾儿秋菱存活，望你护她长大，待双鱼佩合璧之日，便是青竹卫沉冤得雪之时。”落款处盖着半枚血印，正是断竹纹与双鱼纹的交叠。

阁外突然传来铁蹄声，汉子撞开门闯进来：“不好了！矿监的人带着红衣大炮，还有三百私兵！”

老竹头猛地起身，胡杨木椅在地上拖出刺耳声响：“带孩子们去密道！秋菱丫头，你随将军去烽燧顶，用令牌点燃‘青竹火’——那是当年我们联络各暗桩的信号！”

赵砚之拽着秋菱冲上烽燧，漫天黄沙中己能看见明军服饰的队伍，领头者举着的帅旗上，缠枝莲纹被绣得格外刺眼。秋菱将令牌按在烽燧顶端的青铜兽首，双鱼佩突然发出强光，兽首眼中窜起青色火焰，火苗竟凝成断竹形状，在晨空中划出三道弧线。

“这是青竹卫最后的求援信号。”赵砚之抽出雁翎刀，刀鞘尾部“咔嗒”弹开，露出暗藏的弩箭槽，“当年死士们改良的机关，能连发三箭。”他将刀塞进秋菱手里，指尖划过她腕间朱砂痣，“还记得库房第十二把刀缺的笔么？那是给你留的位置。”

风沙中传来弩箭破空声，秋菱下意识挥刀，弩箭竟自动对准敌人咽喉——刀鞘上的断竹纹在震动中完全显形，变成一张精准的瞄准图。她忽然想起孩子们腕间的银镯，原来每把雁翎刀都是为青竹卫传人量身打造的兵器。

“秋菱！”老竹头的声音从烽燧下传来，他正被两名私兵架着，胸口插着半把刀，“账册第二十七页！有二老爷给鞑靼人的密信——”话未说完，便被砍断了舌根。

秋菱眼眶通红，握着刀的手更紧了。赵砚之忽然揽住她腰，带着她从烽燧顶跃下，落地时顺手抽出敌人腰间的刀，刀柄上赫然刻着完整的缠枝莲纹——正是国公府私兵的标志。

“他们不是明军。”赵砚之的刀在沙地上划出北疆地图，“红衣大炮、缠枝莲纹刀，都是国公府用军粮换的鞑靼兵器。”他忽然抬头，望向天边渐渐聚集的黑点，“秋菱，你看见那些胡杨树了么？每棵树下都埋着青竹卫的火药罐。”

秋菱恍然大悟，握紧令牌对准最近的胡杨树。断竹火光闪过，埋在树下的火药罐轰然炸开，燃起的青色火焰连成一片，竟在沙地上烧出“替死”二字——正是密道里石壁上的刻字。

私兵们被青竹火吓得大乱，秋菱趁机冲进他们的辎重车，在最底层发现了用油布裹着的十二道金牌，每道都刻着“雁门关总兵”字样，却盖着国公府的缠枝莲火漆——这是要伪造调令，夺了北疆守军的兵权！

“秋菱！”赵砚之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秋菱转身看见他左肩中箭，却仍护着身后的孩子们。最大的男孩正用雁翎刀的机关发射弩箭，每支箭尾都系着青竹卫的断竹纹飘带。

她忽然想起任瑶临终前的话，摸向袖中任瑶塞给她的小纸团。展开后发现，除了“雁门关粮册”的血字，背面还有行更小的字：“赵砚之的朱砂痣，是用青竹卫圣火祭过的，能引动密库机关——包括你后颈的胎记。”

秋菱果断将自己的朱砂痣贴上赵砚之的，两人同时感到一阵剧痛。赵砚之背上的刀疤突然发出青光，远处的烽火台接连亮起青竹火，形成一条首指国公府私矿的光路。私兵们的战马受惊狂奔，竟踩中了更多火药罐，爆炸声此起彼伏。

“将军，暗桩的人到了！”之前接应的汉子带着百余名牧民赶来，每人手中都拿着刻着断竹纹的弯刀，“老竹头临终前说，该让北疆的风，送青竹卫回家了！”

赵砚之趁机夺过红衣大炮的引信，转向私兵的帅旗：“秋菱，看着我怎么轰碎这缠枝莲！”火光闪过，帅旗应声而倒，露出后面骑马的国公府二老爷——他胸前竟戴着与赵砚之同款的双鱼佩，只不过是断裂的。

“你以为青竹卫真的灭了？”二老爷的声音带着疯狂，“当年我养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替我背黑锅！赵砚之，你背上的十二根骨钉，都是我亲手钉进去的——”

话未说完，秋菱的雁翎刀己划破他的喉咙。鲜血溅在她掌心的令牌上，双鱼佩突然发出刺目金光，断竹纹完全愈合，变成了完整的青竹卫令牌。赵砚之接住倒下的二老爷，从他怀里掏出半片玉佩，与秋菱的合在一起，中间竟浮现出“青竹复”三个大字。

夕阳染红戈壁时，秋菱跪在老竹头的尸体旁，发现他掌心刻着新的字：“任瑶葬在清竹苑竹林，碑上刻‘青竹卫第十八代传人’。”她忽然明白，任瑶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活不了，所以才会在试婚局里，用自己的命换秋菱的新生。

“该走了。”赵砚之递给她件胡杨木雕刻的双鱼佩，“老竹头说，这是你娘当年想送你的及笄礼。”他望向渐渐熄灭的青竹火，声音轻了许多，“明日，我们就带着账册和金牌去京城，让天下人看看，所谓的国公府，是怎么用试婚丫鬟的清白，换他们的乌纱帽。”

秋菱摸着胡杨木佩上的断竹纹，忽然想起在国公府的十年，想起任瑶教她绣并蒂莲时的场景。原来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让她在这一天，以青竹卫传人的身份，而不是试婚丫鬟的身份，挺首腰杆走进朝堂。

夜风裹着胡杨木的香吹来，远处的烽火台又亮起了新的青竹火，那是暗桩们传来的平安信号。秋菱望着赵砚之背上的刀疤，终于懂得“试婚”二字的真正含义——不是试他的身，而是试她的骨，试青竹卫的魂，是否能在这吃人的世道里，重新扎根生长。

而她腕间的朱砂痣，此刻正与赵砚之的交相辉映，像两颗永远不会熄灭的星火，照亮他们带着十二死士的遗愿，走向更辽阔的天地。毕竟，青竹卫的竹，从来不会被风雪压折，只会在断处，长出更坚韧的新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