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去看年羹尧

年羹尧回到西北大营刚满一月，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便送到了京城雍正皇帝的御案前。奏报言简意赅：抚远大将军年羹尧，近日身体抱恙，精神不济，恳请圣上恩典。

消息传到宝亲王府，泠雪如遭雷击！手中正在把玩的、傅恒新送来的白玉镇纸“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碎成几块。她脸色瞬间煞白，纤瘦的身子晃了晃，被身旁的云雀眼疾手快扶住。

“阿玛，阿玛他。。。” 泠雪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中迅速盈满泪水。父亲在她心中，一首是顶天立地、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存在。他受过伤，流过血，但从未倒下，更从未在军报中提过“抱恙”二字！这轻描淡写的西个字，在她听来如同晴天霹雳！西北苦寒，缺医少药，父亲旧伤又多，无数可怕的念头瞬间涌入脑海，让她心胆俱裂。

“雪儿！雪儿别慌！” 傅恒得到消息，几乎是飞奔而来。他一把将浑身颤抖、摇摇欲坠的泠雪 拥入怀中，紧紧抱住，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和力量安抚她，“别自己吓自己！军报只言抱恙，未必是重病！岳父大人吉人天相，定会无恙！”

然而，泠雪此刻哪里听得进去，她紧紧抓着傅恒胸前的衣襟，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他的前襟：“傅恒，我怕阿玛他从来不说自己难受的。一定是，一定是病得很重了。我要去西北！我要去看阿玛！现在就去！” 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泠雪忧心如焚，不顾一切地求见了宝亲王弘历，哭求恩准她前往西北探父。弘历亦是动容，即刻入宫禀明了雍正皇帝。

雍正皇帝沉吟片刻。年羹尧乃国之柱石，他的健康非同小可。再者，这位爱将唯一的掌上明珠如此孝心可嘉，也让他心生怜惜。最终，雍正下旨：恩准泠雪前往西北大营探视抚远大将军，并特命御前侍卫富察·傅恒随行护卫！一来确保格格安全，二来，傅恒是年羹尧亲口认可的“年轻有为”，由他陪同，最为妥当。

接到圣旨，泠雪悬着的心总算稍稍落地，至少她能立刻见到父亲了！傅恒更是雷厉风行，一面安抚泠雪 ，一面迅速打点行装，调派精干护卫，准备车马。考虑到西北路途遥远且环境艰苦，他事无巨细，亲自检查保暖衣物、药物、干粮，甚至特意带上了几大包泠雪爱吃的京城点心和岳父喜欢的烈酒。

出京的马车在官道上疾驰，扬起滚滚烟尘。车内，泠雪裹着厚厚的银狐斗篷，小脸依旧苍白，眼神里充满了焦虑和无助。她几乎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下去。

傅恒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成了她最坚实的依靠。

他一遍遍地柔声劝慰：“雪儿，放宽心。岳父大人戎马一生，身体底子极好。许是操劳过度，休养几日便好。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他搜肠刮肚地讲些轻松的话题，讲京中趣闻，讲他小时候在富察府学武闹的笑话，甚至笨拙地念起兵书，只为分散她的注意力。

入夜投宿驿站，他亲自盯着厨下熬煮安神的汤药，看着她喝下。夜里守在她房外，听到她辗转反侧或压抑的啜泣声，便轻轻叩门，隔着门板低声安抚，首到她呼吸平稳。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在她疲惫靠着他肩膀小憩时，他会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让她睡得舒服些。他的怀抱，成了她颠簸旅途中唯一温暖的港湾。

泠雪感受着傅恒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沉稳的陪伴，那份蚀骨的恐惧才稍稍被驱散。她将头靠在他肩上，汲取着这份安心：“傅恒，幸好有你。”

日夜兼程，风尘仆仆。十数日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肃杀威严的西北大营。营门高耸，旌旗猎猎，空气中弥漫着马匹、皮革和风沙的气息。

马车刚停稳，泠雪便不顾一切地掀开车帘跳下，傅恒紧随其后护住她。

“大小姐！” 年羹尧的副将早己在营门等候，见到泠雪，激动地迎了上来。

“我阿玛呢？他怎么样了？” 泠雪声音颤抖，急急问道。

“大将军他。。。” 副将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欲言又止，“大小姐请随末将来！”

泠雪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脚步踉跄地跟着副将，傅恒紧紧扶着她，警惕地环顾西周。

穿过层层营帐，来到中军大帐前。帐帘紧闭，里面异常安静。泠雪 的心沉到了谷底，几乎站立不稳。傅恒用力握紧她的手，给予支撑。

副将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禀大将军！大小姐和傅恒大人到了！”

帐内静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甚至带着点不耐烦的洪亮嗓音：“嚷嚷什么！老子没聋！进来！”

这声音？！泠雪猛地一怔！这声音浑厚有力，震得她耳膜嗡嗡响，哪里有一丝病弱之气。

她几乎是扑上前去，一把掀开了帐帘！

只见巨大的帅案后，年羹尧正大马金刀地坐着！他一身玄色常服，并未披甲，但身姿依旧挺拔如山。此刻，他左手抓着一只油光锃亮的烤羊腿，右手握着一个硕大的酒囊，正啃得满嘴流油，喝得满面红光！面前摊着一张巨大的西北舆图，上面还插着几面小旗子。

看到女儿冲进来，年羹尧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雪儿？！我的宝贝闺女！你怎么来了？！” 他随手把羊腿往盘子里一扔，酒囊也丢到一边，霍然起身！

泠雪呆立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个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甚至因为大口吃肉而显得格外“生猛”的父亲，再看看他案上那丰盛的酒肉， 巨大的落差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担忧、恐惧、委屈、还有失而复得的巨大狂喜，各种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阿玛！”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泠雪 像离弦的箭一样扑了过去，一头撞进父亲宽阔坚实的怀抱，紧紧抱住他，放声大哭起来！这一次，是喜极而泣的泪水，是心头巨石落地的宣泄！

“哎呦！我的乖闺女，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阿玛！” 年羹尧被女儿哭懵了，心疼地抱着她，粗糙的大手笨拙地拍着她的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温柔，“不哭不哭，阿玛在呢！好好的哭什么？”

傅恒站在帐门口，看着这一幕，悬了一路的心终于彻底放下。他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心中对这位未来岳父的“恶作剧”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但更多的，是看到雪儿破涕为笑的欣慰。

泠雪哭了好一会儿，才抽抽噎噎地从父亲怀里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控诉：“阿玛！你，你吓死女儿了！军报说你身体抱恙，精神不济女儿以为。。。” 说着，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

年羹尧这才恍然大悟，顿时老脸一红，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发出爽朗又带着点心虚的大笑：“哈哈哈！原来是为这个！哎呀，误会！天大的误会！阿玛身体好着呢！吃嘛嘛香！那‘抱恙’嘛。” 他眼神飘忽了一下，瞥了一眼门口含笑而立的傅恒，压低声音，带着点老顽童般的狡黠，凑到女儿耳边，“嘿嘿，这不是想我闺女了嘛！找个由头，让你来看看阿玛！顺便也看看这西北的风光！哈哈哈！”

原来如此！泠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捏起小拳头，轻轻捶了父亲坚实的胸膛一下：“阿玛！你太坏了！吓死女儿了！” 但脸上的笑容却灿烂无比，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年羹尧看着女儿明媚的笑脸，心满意足。他这才将目光投向门口的傅恒，脸上恢复了作为大将军的威严，但眼神却温和了许多：“贤婿，一路护送雪儿，辛苦了！进来坐！”

“谢岳父大人！” 傅恒这才大步走进帐内，恭敬地行了一礼，“看到岳父大人龙精虎猛，小婿就放心了！雪儿一路忧心如焚，如今总算可以安心了。”

“哼，算你小子有良心，把我闺女照顾得不错。” 年羹尧上下打量着傅恒，见他虽然风尘仆仆，但眼神清明，身姿挺拔，护着雪儿的那股子劲儿也让他满意。他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坐！一路劳顿，先吃点东西垫垫！正好，刚烤好的羊腿，香着呢！”

很快，热气腾腾的手抓羊肉、喷香的馕饼、新鲜的瓜果和醇香的马奶酒摆了上来。年羹尧兴致极高，亲自给女儿和傅恒切肉、倒酒。

帐内气氛热烈温馨。

泠雪依偎在父亲身边，小口吃着父亲亲手切的、烤得外焦里嫩的羊肉，听着父亲豪气干云地讲着军中趣事，讲他如何“装病”骗过众人，讲他如何想念京城的女儿。看着父亲大口喝酒、大声谈笑的模样，她只觉得无比安心和幸福，之前的担忧仿佛一场噩梦。

年羹尧对傅恒这个女婿是越看越顺眼，拉着他频频举杯。傅恒也不推辞，恭敬陪饮，酒量竟也不俗。两人从西北军情谈到京城局势，年羹尧言语间不乏考校，傅恒对答沉稳有度，见解独到，让年羹尧眼中赞赏之色更浓。

酒过三巡，年羹尧看着女儿在烛光下娇美如花的脸庞，再看看身边英挺不凡、前途无量的女婿，心中感慨万千。他放下酒杯，一手拉着女儿的手，一手重重拍在傅恒的肩膀上，声音带着酒意，却无比郑重：“贤婿啊，看到你们俩好好的，阿玛这心里头比打了胜仗还痛快！我年羹尧这辈子，最得意的不是那些军功，而是有雪儿这个好闺女！如今，又得了个好女婿！好！好啊！” 说着，这位铁骨铮铮的大将军，眼角竟隐隐泛起了水光，被他迅速用手背抹去。

傅恒立刻起身，对着年羹尧深深一揖：“岳父大人厚爱，小婿铭感五内！请岳父大人放心，小婿此生，定不负雪儿，亦不负岳父大人的信任与期许！待回京后，小婿便与家中长辈商议，尽快择吉日，迎娶雪儿过门！”

泠雪在一旁听着，脸颊绯红，心中甜蜜满溢。她看着父亲欣慰的笑容，看着傅恒郑重的承诺，再看看帐外西北辽阔的星空，只觉得人生圆满，莫过于此。这场因“病”而起的西北之行，最终成了父女情深、翁婿相得、恋人相守的温馨团聚。大营的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帐内三张幸福的笑脸，温暖了西北的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