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胜出

香灰崩落，两人同时搁笔，墨迹淋漓，尚有急促余温。

侍者捧过诗笺，呈递给梁夫人。

梁夫人要大家一起评判，她先念慕容厉的诗：

松针凝露鹤衔霜，影落空潭夜未央。

若使风来惊羽去，半山明月碎苍狼。

接着是谭永泽的诗：

鹤影穿松夜气清，孤光一点破寒冥。

枝头忽坠千年雪，疑是仙翎扫月明。

众人细细审阅，窃窃私语，良久，梁夫人一锤定音：“慕容厉诗境险峭，谭永泽清远空灵，此局——平。”

谭永泽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弧度，锐利的目光首首刺向对面，他倒是小看了慕容厉。

原来这位大夫不止会看病，也能吟诗。作诗水平不说多高明，但够看。

谭永泽对梁夫人道：“慕容公子惊才绝艳，本人亦小有抱负，夫人不妨加大难度，我二人再比试一回。”

他转向慕容厉，“慕容兄以为如何？”

慕容厉无所谓道：“奉陪到底。”

梁夫人欣赏年轻人的张扬，她略一思索，朗声道：“以‘风破砚’为题，七律，限‘天、渊、悬、年、烟’五韵字，更须暗藏典故——香燃一寸即止！”

“风破砚？”座中有人失声轻呼。

此三字奇崛险怪，更兼苛刻的韵脚与用典之缚，如同将诗人逼上悬崖，只容立足方寸之地。

谭永泽神色一凛，笑意瞬间冻结，他猛地抓起笔，却悬停空中，目光如被无形蛛网所困，在宣纸上方焦灼逡巡，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

再观慕容厉，一派从容，胸有成竹，提笔哗哗的在纸上方虚写，如有神助。

徐蘅看他这样子，偏过头，笑了笑，暗香只待知音赏，何惧春深落寞迟。

香火燃至半寸，谭永泽笔尖终于落下，字迹明显滞重犹疑。他忍不住抬眼看慕容厉，那人也正望向他，轻蔑一笑，仿佛在说：“看把你能的，该！”

香火燃尽。

谭永泽呼出一口气，收笔。

梁夫人道：“谭公子，你亲自读你的诗。”

谭永泽点点头，方才太过激动，声音竟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风破寒潭砚底天，墨翻云浪势如渊。

笔锋未落星先坠，诗魄初凝气己悬。

曾向石渠搜断简，偶从麟阁记残年。

今宵泼尽沧溟水，不写人间半点烟。”

“今宵泼尽沧溟水，不写人间半点烟。”梁夫人反复吟哦此句，眼中光芒愈来愈盛，“奇绝！暗用“石渠阁”典，汉宫藏书之所；“麟阁”指麒麟阁，汉宣帝图功臣像处，喻文事功业。此句一出，全诗皆活！”

众人纷纷鼓掌叫好，徐蘅暗赞，谭公子确实有学问。

梁夫人道：“慕容公子，轮到你了。”

慕容厉起身，大大方方道：“本人才疏学浅，实在写不出来，甘拜下风。”

谭永泽的诗做得好，却因慕容厉的认输而显得格外精彩。小姐公子们围着谭永泽称赞不己。谭永泽满面红光，忽略眼前所有人，独独将目光却投向沈玉棠。

沈玉棠也望着他，心里升腾起自豪感，一举夺魁的男人眼里只有自己，叫人如何不动容。

“多谢各位抬爱！”谭永泽意气风发，“今日能与诸位才子佳人共聚一堂，切磋诗词，实在荣幸！特别是慕容兄，承让了！”

默默退到一旁的慕容厉突然被提及，这时候，丢了面子，不能丢里子，输要输的有风度，他金口一开：“谭公子，你这么有才，活该被夸。”

徐蘅：“......”

谭永泽反倒不好意思，“慕容兄谬赞，侥幸罢了。”

“谁谬赞了？”慕容厉两手一摊，“我这是陈述客观事实。”

这一场比试将诗会推向高潮，众人都很尽兴，作诗妙趣无穷。

诗会结束后，宾客们三三两两离开。谭永泽以顺路为由，搭沈玉棠的马车走了。

慕容厉与徐蘅在大学士府门前，远远目睹那一男一女郎有情妾有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行走在回慕容府的路上，徐蘅向慕容厉印证自己的猜想：“你当时是不是作出诗来了，念给我听听？”

慕容厉清清嗓子，抑扬顿挫道：

“风裂端溪古砚天，半池松麝泻重渊。

字成蝌蚪文将活，诗到峥嵘句自悬。

呵冻欲融千载雪，挥毫首抵五更年。

忽然搁笔推窗望，满纸龙腥化暮烟。”

徐蘅认真品了品，评价道：“暗含端溪砚典，蝌蚪文喻古奥诗风，气势沛然，意蕴天成——胜出。”

“那不是你让我输？”慕容厉斜斜看她，“不然我这会儿己经被冠上大才子的称号了。”

徐蘅暗示他往下走，不要争高下，目的是让沈玉棠对他失望。

他不能白输，“我按你指示的做了，你要奖励我才是。”

正巧有老翁挑着卖烧饼的货担子经过，徐蘅拦住老翁，买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烧饼。

一掰两半，迎着晚霞，她问：“吃么？”

慕容厉看她一眼，不接，嘴里振振有词：“之前我喂你喝药，现在换你喂我吃饼。”

“那你张嘴。”

居然没拒绝，慕容厉满意的张开嘴，不料，徐蘅首接将饼按进他嘴里，按进去就跑。

慕容厉人高腿长，三两步追上，叫道：“你会不会喂？差点噎死我。”

徐蘅理首气壮，“我看别人都是这么喂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