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伎俩

“啥鞋？”颜冬疑惑的声音没落下就被我挂断了电话。

撩起暗红色的裙摆，冷风立马顺着小腿攀上了脊背，手机故意避开了磨出血泡的位置，拍了一张自己穿高跟鞋的照片发了过去。

颜冬的电话来的很快，几乎是我刚刚松口气的间隙就打来了：“林玧夏，你这脚……磨破了？怎么突然穿起高跟鞋来了？”

微微愣了一下，一时语塞的我只好选择说些意义不明的真话以蒙混过关。

“因为之后会用上，我今天在练习怎么穿高跟鞋走路。”盯着防火门玻璃上那个眉眼温婉的女生，我伸出的指尖下意识地摸了摸早已空空荡荡的发尾，“少爷，查岗完现在能挂电话了吗？”

“等下。”电话那边的颜冬沉默了一阵，这才压低声音有些别扭地开口，“那啥，林玧夏，你这么着急挂电话是不是还在生我气？就是我昨天说有私心那个事。”

“还行吧，早习惯少爷这样了。”瞥了一眼外面空荡荡的走廊，我靠在墙上弯腰捏起了有些发酸的小腿肚，“就是一直想不通你昨天说的另一个原因，许少爷长得帅怎么了？”

“林玧夏，你丫是不是傻？”

捏着小腿肚的手指顿了一下，连带着自己的声音里也多出了几分狐疑：“我怎么就傻了？”

“废话！他长得帅还会捯饬，眼没瞎的都能看出来他比我更招小姑娘喜欢。你没亲眼看到他的黑料，万一也被他拐跑了怎么办？前天不都说了吗，我离不开你林玧夏。”

“少爷。”稍稍调整了一下身体的重心找到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我轻轻叹了一口气，“我跑不了的，放心吧。再说了，咱俩还有二十年契约绑着呢。”

“这他丫就不是契约的问题，怎么跟你说不明白呢？”电话那边颜冬的声音似乎有些烦躁，连带着传来了捏紧易拉罐瓶身的声音，“问题的关键在你好不好？你到时候跟我爹说你想去姓许的那里，我爹肯定二话不说立马点头。”

颜冬诡异的发言终于让我稍微摸清了一些他心里的想法，停顿了许久的手指这才继续揉起了小腿肚：“少爷，我只是个佣人，无权决定去哪。”

“那就听我的，留下来不许走！”电话那边的他有些不满地抱怨了起来，“林玧夏，天地良心。昨天确实是我不对，把你当枪使害你被那伪君子训了一顿，我跟你道歉，回头想揍我一拳也行。可我平时也没亏待过你吧，有好吃好玩的哪次没想过你那份？”

台阶尽头安全通道的绿色灯牌轻轻闪烁了几下，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慢慢地涌上心头。

从颜夫人去世之后，颜冬基本上就是一个人待在那个三百平的大平层里。颜叔叔忙工作根本顾不上照顾他，所以从来就没有一个人认真教过这个害怕孤独的人究竟该怎么对待朋友。

即便如此，颜冬把我当好友的那份心意我还是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少爷，如果除外平时坑我、气我、耍我的情况，你确实没有亏待过我。”侧过脸才发现，玻璃窗倒映着那个眉头紧锁的女生不知何时舒展起了眉头，甚至嘴角轻轻挑起了一点弧度，“不过少爷说的也不是不能考虑，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少爷你答应我从今往后好好吃饭，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吃泡面。”

颜冬有些为难地哼哼了两声，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地说了两个字：“行吧。”还没等我松口气，他又急急地补了一句，“林玧夏，我也要跟你提个要求。”

“什么要求？”

“每天给我的饭菜多做点，你吃不完就打包带回去吃。这是好朋友的请求，不许拒绝。”

指腹抚过晚礼服起球的裙摆面料，我盯着镜中那个眉眼温婉的女生摇头轻笑：“知道了。”

挂断电话前依稀听见他在嘟囔着：“你弄的糖醋排骨那么好吃，没事也多吃点，天天啃冷馒头还有脸说我作息不健康……”

颜冬这家伙真是个话痨。

……

打完电话回到厕所的时候，摸鱼结束的王倩正在对着洗手池的镜子补妆，见我过来这才啧啧地调侃了起来：“夏夏笑得跟朵花似的，跟你家那位聊飞了？”

“不要乱说，只是债主正常查岗而已。”

“还装，明明一脸小媳妇被哄高兴的表情。”

我摇头否认的瞬间，不远处后台走廊里忽然传来了领班怒气冲冲的咆哮：“vip贵宾投诉点心里有头发！王倩，林玧夏，你们两个现在过去道歉！”

“服了，这老妖婆没完了还。”

看着王倩愁眉不展的样子，我终于忍不住出声轻笑了起来，接着在她疑惑的目光之中麻利地绑好了头发。

“倩倩，接下来换我上场吧，处理这种胡搅蛮缠的事情我可以说是身经百战了。”

当我们推开vip室沉重的胡桃木门时，头顶的水晶吊灯将满室照得如同白昼。坐在真皮沙发上的中年男人正在把玩着镀金打火机，领班则是垂手立在旁边，连脸上的褶子里都堆着谄媚。

“实在抱歉给您造成了困扰。”双腿并拢的我二话不说径直来了个九十度的鞠躬，马尾垂坠下来的发梢扫过冰凉的大理石地面，“这是我们会务组的重大失误，希望您能海涵。”

男人突然坐直身子，打火机“咔嗒”一声合上。站直身子的我脸上则始终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温婉与歉意，只是一言不发地任他打量。

这招是和颜冬学的，每当他闯祸惹颜叔叔生气时，他就会用这种空洞的眼神盯着对方领带夹，直到暴风雨过去。

“算了，你们也不容易，回去吧。”男人摆摆手并没有胡搅蛮缠，不过一旁领班瞬间怒急的脸色却让旁边憋着笑的倩倩肩膀可疑地抖了抖。

转身退出去时，我听见王倩在耳边偷笑：“可以啊林黛玉，刚才眼泪要掉不掉楚楚可怜的小模样，我见犹怜～”

“那是生存技能。”

“用这招对付你家那位肯定能轻松拿捏。”

走廊壁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王倩蹦跳着去踩我摇曳的裙摆。我望着地毯上交织的阴影，突然想起来大雪初霁的那个上午，一起等地铁时颜冬曾和我说的那句话。

“你当小爷傻？会被你这种小伎俩骗到？”

此刻磨破的后脚跟火辣辣地疼，但想到那个总是别别扭扭嘴角没一句好话的男生，唇角竟不自觉扬起。

“这点小伎俩可骗不过我家那位。”

“嘿，承认了不是？居然还骗我没有对象。”身旁的王倩正模仿着张丽华气急败坏的样子，发间的橙花香随着动作幽幽飘散，“你们这些小年轻，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目中无人，该杀该杀。”

“倩倩，你这样好傻。”

我有些无奈地轻笑着不知该说什么，会议厅隐约传来颁奖音乐，某个老总正用故作幽默的语调说着致辞。

不远处中央空调出风口垂下的红绸带突然颤动起来，像是谁在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叹息。

“会议还剩三小时，之后只要再去送外卖……”我轻声说给镜中人听，指尖下意识地抚过空荡荡的发尾，“马上就能把头绳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