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回 春雷

二月二十二日，烟雨织帘

我是在熟悉的雪松香里醒来的。

当晨光透过保姆房的米色纱帘渗进来时，后颈传来的温热吐息带着细密的痒意，整个人似乎被圈在某人的臂弯里，后背紧贴着对方起伏的胸膛，腰间还搭着不属于自己的手臂。

昨夜的宿醉让太阳穴有些跳痛，却抵不过此刻惊雷般的心跳。

侧躺的我猛地睁眼，看见自己散在枕上的长发，腰间还横着颜冬的手臂。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醒了？”熟悉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身后颜冬的膝盖轻轻抵住我的腿弯，“昨晚抱着我不放的时候，可没见你动作这么僵硬。”

颜冬说话时喉结的震动透过单薄衬衫传来，我这才惊觉自己昨夜和衣而睡的白衬衫已经皱得不成样子，最上端两颗纽扣更是不知何时崩开了。

血液瞬间涌上脸颊，我触电般地弹起，后脑勺撞上颜冬的下巴，两人同时发出闷哼。

颜冬郁闷地揉着下巴坐了起来，黑色卫衣领口歪斜，露出的锁骨上还留着可疑的红痕，浑身更是散发着宿醉后的慵懒。

“反应这么大干嘛？”他扫过我那张紧绷的脸以及衬衫顶端的未扣的纽扣，忽然嗤笑出声，“明明林妹妹昨晚可是热情得很啊。”

我攥紧被单的手指发白。记忆停留在昨夜客厅暖黄灯光下，颜冬垂着眼睫摇晃着红酒杯的模样。他难得示弱说“陪我喝一杯”，我之后鬼使神差接过了玻璃杯。

后来喝了酒的我们一块看星星，再后来……后来送他回屋之后，有点晕的我撞了一下门框……

“昨晚我就喝了几杯。”低着头避开了他有些玩味的视线，可声音里却带着几分颤抖，“而且，而且我明明记得扶你回卧室就……”

“就顺势爬到了我床上？”他伸手撩开我额前碎发，指尖掠过右眼尾的泪痣，“没想到啊，一本正经的林小姐居然也会酒后乱性。”

“这，这不可能！”我踉跄地翻身下床，西装裤褶皱里还沾着干涸的酒渍，喉间的颤抖也被自己刻意压成生硬的直线，“生理课说过第一次会很疼，可我现在一点感觉都没……”话出口才惊觉失言，慌忙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遮住前襟。

“你再好好感受一下。”颜冬突然凑近，单膝跪在了床沿，另一只脚已经搭在了地板上。他的指尖轻轻撩开我额前的碎发，修剪整齐的指甲堪堪掠过右眼尾的泪痣：“毕竟你才当了不到一个月女生，想想我前几天发给你的小黄文里都是怎么描写的。”

喉咙在死寂中不自然地滚动出格外清晰的声音，我低着头不安地揪着西装裤侧缝。脑海里乱糟糟的全都是颜冬发给我的那些不堪入目的文章标题：《禁断の兇妹主仆之恋》《校草少爷的贴身涩女仆》……

“骗你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颜冬闷笑着跌坐回床垫，弹簧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我十分钟前才溜进来。林大管家现在还要嘴硬说没看过那些小黄文吗？”

我顿时僵在原地，只觉得气血不停上涌，抬起头来的时候顶着那张涨红的脸颊咬牙切齿地瞪着那个表情恶劣的混蛋：“狗颜冬，你死定了！”

掏出手机不由分说点开了颜叔叔的聊天界面，指尖在屏幕上敲击出一阵急促的哒哒声，不消片刻就码出了一串关于颜冬的黑历史。

刚想点击发送键，颜冬就已经扑上来一把按住了我的手：“我的祖宗！别别别，我知道错了。”

脸上潮红未退的我死死地瞪着眼前这个离我只有咫尺之遥的颜冬，嘴里溢出了一声冷笑：“少爷方才不是玩得很尽兴吗？也让我乐呵一下吧。”

急忙翻身下床的他按住了我的另一只手，脸色瞬间煞白：“错了错了，我给你跪下行不行？你这消息发给我爹，我这个月都别想充648了。”

“那正好，玩不了游戏就可以安心备考了。”使劲想把手掰回来按下发送键，可颜冬明显是急了，死活不让我触碰手机，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

“算我求你行不行？”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着，“我给你订三个月奶茶！不，半年！”颜冬的鼻尖沁出细汗，凌乱的黑发扫过额角，此刻慌乱的样子倒真像个做错事的学生。

“没必要。”懒得搭理他的我使劲掰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好我最近在戒糖。”

眼见软的不行，颜冬干脆卯足力气跟我抢了起来：“林玧夏，你丫的把手机给我！”

板着脸的我同样也是绷着力气丝毫不愿意松手：“不给！”

“你丫信不信我揍你！”他的鼻尖几乎要贴上我的脸颊，距离近得我甚至都能看清他虹膜边缘浅褐色的纹路。

“少爷自己说过不会再揍佣人了！”我梗着脖子冷笑，后腰却被桌角硌地生疼，“要食言吗？”

“林玧夏，最后警告你一遍，手机给我！”

“不给！”

话音刚落，他突然偏头蜻蜓点水般地吻在我额角，干燥的唇瓣擦过泪痣时更是激起了一阵细微的战栗，茉莉与雪松的气息就这么交织成了诡异的死结。

潮湿的空气渐渐凝固了下去，瞪大了眼睛的我愣愣盯着眼前这个做出了出格举动的颜冬，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你……”我盯着他忙不迭松开手仓皇后退，直到小腿被椅子绊到发出刺耳的声响。

颜冬重重跌坐在了地上，脸上故作镇定的表情既狼狈又好笑，可耳廓的绯红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缓缓垂下手臂别开视线，我只是动作僵硬地捋起了自己的衣服：“少爷，地上凉。”

“对……对，地上凉。”

脸颊微红的他嗓音有些发紧，应付了两句却并没有立马起身，只是将目光挪向了一旁的窗外。

晨光早已不知何时被翻滚的铅云吞噬，随着一声春雷响起，烟雨飘落在窗户上模糊了彼此狼狈的身影。

许久，我才听见他有些别扭的自言自语：“今天……天气不错。”

“嗯，要下雨了好像。”红色头绳顺着凌乱的头发忽然垂落在肩膀上，激得脸颊泛红的我不由得一颤，这才慌忙拢起了散落的发丝，“我，我去准备早饭了。”

“记得弄双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