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鱼，上钩了

第西章 鱼，上钩了

清晨的喧嚣，是属于嫡女院落的特权。

丫鬟们端着铜盆和香胰子进进出出，衣料摩擦的簌簌声，夹杂着环佩玉饰清脆的碰撞声。

三姐友菱，今天要赴安国公府举办的赏菊宴。

那是京城贵女圈最顶级的社交场合之一。

友纯知道，为了这次宴会，友菱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新衣服，试妆容了。

对于这位三姐而言，没有什么比在宴会上艳压群芳更重要。

友纯的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愈发明显。

她轻轻推开门，对着在院中瑟瑟发抖的小雅，招了招手。

小雅一夜没睡好，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这位性情大变的西小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过来。”

友纯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小雅顺从地走到她面前，低着头。

友纯没有说话，只是拉起了小雅的左手。

那是一只典型的粗使丫鬟的手，干燥，粗糙，指节上布满了冻疮和老茧。

然后，友纯打开了那只小小的白瓷罐。

一股清幽的淡香，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小雅忍不住抬起头，好奇地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就呆住了。

那瓷罐里的膏体，洁白如雪，温润如玉，完全不像她见过的任何一种面脂。

友纯用指尖挑起一小块膏体，轻柔地，涂抹在小雅的左手手背上。

她涂得很仔细，很均匀，动作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冰凉、丝滑的触感传来，小雅紧张得浑身一僵。

膏体很快就被皮肤吸收了，没有丝毫油腻感，只留下一层柔和的光泽。

“记住，待会儿，你就去通往府邸大门的那条青石路上洒扫。”

友纯放下小雅的手，声音平静地布置着任务。

“无论看到谁，都不要主动说话，特别是三小姐的队伍经过时，你只需跪在路边，低下头。”

小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友纯看着她，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

“如果有人问你手怎么了，你就说，是我在用你试一种新做的东西。”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很害怕。”

“最重要的是，要让他们觉得，我做的这东西，又古怪，又危险。”

小雅的心里，充满了无数的问号。

但她看着友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一个字也不敢多问，只能用力地点头。

“去吧。”

友纯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回屋，关上了门。

一切准备就绪。

接下来，她只需等待。

等待那条精心挑选的，因为极度的骄傲和爱美而变得无比贪婪的鱼，自己咬上鱼钩。

一刻钟后。

尚书府通往大门的主路上。

友菱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正款款走向准备好的马车。

她今天打扮得花团锦簇，一支金丝点翠嵌珍珠的凤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几乎要晃花人眼。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丫鬟翠环，尖声呵斥起来。

“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敢挡三小姐的路！”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瘦小的丫鬟，正跪在路边，拿着一把破扫帚，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是西跨院那个小雅。

翠环本想一脚踢过去，但顾忌着友菱在场，还是换上了一副刻薄的腔调。

“见到主子也不知道磕头请安，真是跟你那主子一样，上不得台面！”

她说着，就伸手去拽小雅的胳膊，想把她拖到一边。

就在拉扯中，小雅的袖子，向下滑落了一截。

露出了她的两只手。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她的右手，依旧是那副粗糙、布满冻疮的模样。

但她的左手，却像是另一个人的一般。

那只左手的手背，皮肤细腻，色泽白皙，甚至在阳光下，隐隐泛着一层健康莹润的光泽。

仿佛那不是一只长在粗使丫鬟身上的手，而是哪位养尊处优的贵小姐的手。

一只手，粗如树皮。

另一只手，滑如凝脂。

这种极致而诡异的对比，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翠环更是像见了鬼一样，惊叫一声，松开了手。

“你……你的手怎么回事？”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友菱。

她皱着眉，不耐烦地走了过来。

“大清早的，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可当她的目光，落到小雅那只诡异的左手上时，她所有的不耐烦，瞬间都凝固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好奇和一丝贪婪的复杂情绪。

作为一个将容貌看得比性命还重的女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双白皙细腻的手，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

她自己为了保养双手，每日都要用牛乳浸泡，再涂上最昂贵的西域香膏。

可即便如此，她的手，也达不到小雅左手那种近乎完美的，玉石一般的质感。

这怎么可能？

“说！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友菱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尖锐。

小雅吓得把头埋得更低了，身体抖得更厉害，嘴里含糊不清地呜咽着。

“奴……奴婢不知……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她越是这样，友菱心中的疑云就越大。

旁边的翠环，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再次抓住小雅，厉声喝道。

“是不是西小姐！是不是那个贱蹄子又在搞什么鬼名堂？”

小雅的身体，猛地一颤。

这个反应，己经等同于默认。

友菱的眼睛，瞬间亮了。

又是那个友纯！

自从上次“云分草”事件后，她就觉得那个西妹变得妖里妖气。

没想到，她竟然还真能折腾出东西来。

“她到底给你用了什么？”

友菱蹲下身，第一次如此“屈尊降贵”地，与一个粗使丫鬟平视。

小雅被吓得魂不附体，只能断断续续地，按照友纯教给她的说辞，全盘托出。

“是……是西小姐昨晚熬的一种膏子……”

“她说……说是在试药……拿奴婢当……当试验的……”

“那膏子闻起来怪怪的……西小姐自己……自己也涂了满脸……”

“奴婢害怕……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小雅的话，信息量巨大。

首先，这神奇的效果，是一种新做的膏子造成的。

其次，这东西是友纯做的，而且是拿丫鬟做实验的“危险品”。

最后，也是最让友菱在意的一点。

友纯她自己，涂了满脸。

一股难以言喻的嫉妒，像毒蛇一样，瞬间攫住了友菱的心。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一无是处的庶女，能拥有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宝物？

凭什么她可以把一个下人的手变得如此美丽？

凭什么她自己，可以把那东西涂满全脸？

而我，尚书府的嫡三小姐，却要顶着一张浮粉的脸，去参加安国公府的宴会？

不行。

绝对不行。

我必须得到它。

友菱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炽热。

“那膏子呢？还有没有？”她急切地问道。

小雅拼命地摇头。

“没……没了……西小姐说，就做出那么一丁点……全都……全都被她自己用了……”

轰的一声。

友菱的脑子，彻底炸了。

没有了。

被那个贱人，全都用了。

去安国-公府赴宴的念头，瞬间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一刻，没有什么比得到那神奇的膏子，更重要。

她猛地站起身。

脸上，是因嫉妒而微微扭曲的表情。

她看了一眼自己那双精心保养，但此刻却显得黯然失色的手。

又看了一眼远处西跨院的方向，眼神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友菱一言不发。

她只是猛地一转身，提着自己华丽的裙摆，毅然决然地，放弃了通往府邸大门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