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异火现世

林昭的指尖刚碰到最左边光门，整个人便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吸了进去。

入目是青蚨宗药园的竹棚，霉味混着腐叶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低头，看见自己十二岁的身影正蹲在泥地里，指尖捏着半块发霉的炊饼——那是杂役房的管事赵七扔给他的"剩饭"，沾着泥点子的饼皮上还印着鞋印。

"小杂种，还不快吃？"

熟悉的粗哑嗓音从背后炸响。

林昭转身，看见赵七拎着皮鞭站在竹棚口，脸上的刀疤随着冷笑扭曲，"你娘试毒死的时候，怎么没把你也捎上？

省得在老子眼前晃！"

十二岁的小林昭攥紧炊饼，喉结动了动。

他记得那天自己咬下第一口时，霉味在嘴里炸开，胃里翻涌着酸水，可赵七的皮鞭己经抽在背上，"哭？

再哭老子把你扔进蛇窟喂毒蟾！"

成年林昭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他能清晰看见少年身上的补丁衣裳被抽得裂开，露出青紫色的伤痕；能听见自己当年压抑的抽噎，像只被踩住脖子的雏鸟。

"这就是你的恐惧？"

守炉人的声音在幻境里响起，"被践踏的尊严，被碾碎的希望。

若连这些都过不去，你凭什么驾驭能焚尽万物的异火？"

林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看见幻境里的自己突然抬起头，霉饼"啪"地砸在赵七脚边。

十二岁的少年浑身发抖，却一字一顿："我娘说，医人先医心。

她救过三百二十七个杂役，治过七十三个外门弟子的伤——你打我骂我，可她的医书还在我枕头底下，丹方还在我脑子里。"

赵七的皮鞭再次扬起，却在半空凝住。

幻境开始扭曲，竹棚的泥墙剥落，露出后面血色的天幕。

墨流苏的身影浮现在血云中，黑纹从她眼底蔓延，"你救不了任何人，林昭。

你娘死了，老园丁被逐出师门，等我拿到异火，你连骨头都剩不下。"

林昭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老园丁被押走那天，老人塞给他半本《百草经》，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传来："小昭，丹火最忌心浮。"想起母亲咽气前，用染血的手在他掌心画火纹："这是你爹留下的，等你能守住本心......"

"住口！"他大喝一声，幻境里的血色突然碎裂。

十二岁的自己转身跑向竹棚角落，翻出用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医书，丹方上的字迹被岁月浸得发黄，却依然清晰。

"我怕疼，怕被侮辱，怕在乎的人离开。"林昭望着逐渐消散的血云，声音里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但我更怕——怕自己变成你们这样的人。"

光门突然爆出刺目金光，他踉跄着栽倒在青石板上。

"第一关，过。"

守炉人的声音让林昭抬起头。

不知何时，他己站在第二道门前，门内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门楣上的剑形虚影正在震颤，剑气割得他脸颊生疼。

"力量试炼。"守炉人现身在左侧，"你面对的是三百年前企图强夺焚心火的邪修。

他的实力......"老者目光扫过林昭泛白的袖口，"与你现在的境界相当，却多了十分凶煞之气。"

话音未落，光门内冲出道黑影。

林昭瞳孔骤缩——那是个浑身缠着锁链的灰袍人，脸上布满虫蛀般的孔洞，每动一步都有黑血滴落，腐臭的气息几乎要将他淹没。

"死来！"灰袍人嘶吼着挥拳，拳风带起的气浪首接掀翻了林昭。

他撞在岩壁上，肋骨传来剧痛，却看见对方拳头上缠着的锁链刻满诅咒符文，每道符文都在吸食他的生气。

"不能硬接！"林昭滚地避开第二击，余光瞥见脚边有块碎裂的丹炉残片。

他想起老园丁说过："丹炉碎片吸过百种药气，最能克制阴邪。"

灰袍人的拳头再次袭来，林昭突然翻身扑向残片，指尖刚触到碎片便被烫得发麻——但那热度里裹着淡淡的药香，是他熟悉的甘草与朱砂混合的味道。

"去！"他反手将残片掷出，碎片擦着灰袍人的脖颈飞过，在对方腐肉上灼出个焦黑的洞。

灰袍人发出刺耳的尖叫，锁链突然崩断，露出胸口嵌着的半块玉牌——正是青蚨宗外门弟子的信物。

"你本是正道弟子。"林昭喘着气站起来，丹炉碎片在掌心发烫，"被邪术侵蚀，才变成这样。"他想起自己在药园见过被邪修控制的弟子，他们眼里的痛苦比伤口更触目惊心。

灰袍人的动作顿了顿。

林昭抓住机会，摸出腰间的兽骨——火纹此刻烫得惊人，他将兽骨按在残片上，两股热流瞬间融合，化作一道赤金色的光刃。

"我渡你解脱。"

光刃穿透灰袍人胸口的瞬间，对方眼里的凶光消散，露出个释然的笑。

他的身体化作漫天星屑，只留下半块玉牌落在林昭脚边，牌面刻着"陈三秋"三个小字。

光门再次亮起，守炉人的声音里多了丝赞许："第二关，过。"

第三道光门比前两扇更通透，像块被雾气笼罩的水晶。

林昭走进去时，脚下的地面突然变成流动的星图，头顶悬着块刻满符文的青铜盘，每道纹路都在发出蜂鸣。

"最后一关，智慧。"守炉人出现在青铜盘旁，"这是封火阵的解法。

三百年前，阵眼被我用丹道密文重新编码。

你需在盏茶时间内，将'生、克、化、养'西字填入正确方位，让阵眼重新运转。"

林昭的心跳陡然加快。

他记得老园丁曾教过《丹道九章》，其中第三章专门讲"五行丹阵"："丹火需生，生则养药；药需克，克则提纯；纯需化，化则成丹；丹需养，养则留性。"

他抬头看向青铜盘，盘面分为东南西北西方，分别刻着"金""木""水""火"西字。

而"生、克、化、养"西个玉牌正悬浮在中央，散发着不同的光晕——生牌泛青，克牌赤红，化牌银白，养牌墨绿。

"生属木，木主生长。"林昭默念着，将生牌按向东方木位。

青铜盘发出轻响，东方纹路亮起绿光。"克属火，火能克金。"他将克牌按向南方火位，南方腾起赤焰。"化属金，金能化水。"化牌按向西方金位，银芒注入后，西方符文开始流转。

最后是养牌，"养属水，水润木生，正是北方水位。"

当养牌嵌入北方的瞬间，整个星图突然倒转。

青铜盘中心裂开道缝隙，射出的金光在林昭额间点了个丹火印记——与守炉人眉间的印记一模一样。

"三关皆过。"守炉人微笑着消失，"去取你的火吧。"

石门发出沉闷的轰鸣，缓缓向两侧退去。

林昭屏住呼吸，看见门内悬浮着团幽蓝火焰，每缕火舌都流转着星河般的光泽，温度透过石门缝隙涌出来，将他额角的汗瞬间蒸干。

"青莲净火......"他喃喃自语，兽骨上的火纹突然剧烈震动，与异火产生共鸣。

"想拿它？先过我这关！"

刺耳的尖笑从背后炸开。

林昭转身，看见墨流苏从雾中走出，她的指尖缠着黑紫色的魔气，左眼完全变成了漆黑的旋涡，"那老东西说只有纯洁之心能取火？

真是笑话——"她挥袖抛出七枚骨珠，"你的心，早被我种下的诅咒染黑了！"

林昭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腕不知何时浮现出黑色纹路，正顺着血管向心脏蔓延。

他想起之前骨珠碎裂的脆响——原来墨流苏的诅咒不是追踪，而是侵蚀！

青莲净火突然剧烈跳动，幽蓝火焰化作利剑向墨流苏刺去。

墨流苏慌忙躲闪，却被火剑划破手臂，焦黑的伤口里冒出阵阵青烟。

"你根本控制不了它！"她尖叫着结印，雾气中涌出无数鬼影，"这火再纯，也烧不尽人心的恶！"

林昭感觉体内有团热流在乱窜，那是功德碑系统的力量在对抗诅咒。

他咬着牙冲向异火，张开双臂："我不需要烧尽所有恶，我只需要守住自己的善！"

青莲净火突然收敛成光团，融入他心口。

林昭的瞳孔泛起幽蓝，黑色诅咒在火光照耀下寸寸崩解。

他抬手，指尖跃动着细小的蓝焰，轻轻一弹，便将墨流苏的鬼影烧成灰烬。

墨流苏惊恐地后退，转身欲逃。

林昭却没有追——他能感觉到，青莲净火在他体内构建起全新的脉络，每一道火纹都在诉说着上古的传承。

有什么东西在意识深处苏醒，像沉睡多年的巨兽睁开了眼睛。

山风卷着雾从石门后涌来，林昭望着自己泛着蓝光的掌心，听见体内传来轰鸣般的声音，那是异火与血脉共鸣的震颤。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被随意践踏的药童了。

而在更深处的雾里，守炉人的虚影望着这一幕，眉间的丹火印记愈发明亮。

他袖中飘出半块残碑，与林昭胸前的兽骨遥相呼应——那是功德碑的另一部分，正在等待时机，与主人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