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高考

那晚见过方希楠之后，安常乐心里倒是比往常舒适了些，像是一艘船找到了灯塔。

方希楠继续留在那家店里工作，过年时反而更加忙碌了，老板娘姐姐给的钱也多了些。方希楠拿着老板过年时的奖金，差不多有三千多块钱，方希楠知道这钱多了，可是她缺钱。

方希楠想着这钱可以用来给方希睇买个新手机，平时方希睇用手机的地方还挺多的，没有手机她们的沟通不便，她也不想妹妹在同龄中跟别人没有共同话题，毕竟现在很多消息来源于互联网，方希睇周末回来老玩她的手机也不是个办法。

方希楠的爷爷最近赌博的次数少了很多，方希楠猜想或许是没有钱了，而不是赌性减少了。

奶奶看着爷爷不顺眼多了，两个人几乎每日里都在吵架，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比如说吃饭时的动作，买菜买贵了，睡觉打呼噜……方希楠和妹妹听的有些烦了，但也不想讲一些无用的话来劝解。

这天只有两姐妹在家，方希楠洗完碗让方希睇放下书：“你先别看小说了，你进来，我有东西给你。”

方希睇正在看《简爱》：“干嘛啊？”她疑惑着放下书跟进来。

方希楠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盒子，方方正正的，她藏在身后。方希睇见她卖着关子，心里有些小雀跃又紧张：“干嘛啊？感觉是不是有惊喜啊？还是……惊吓？”

毕竟方希楠身为姐姐，从小捉弄她的事情也不少了。

小的时候，方希楠天不怕地不怕的，有一次不知道在哪抓了一只毛毛虫，告诉方希睇可以变成蝴蝶。方希睇本来就害怕这些虫子，自然不能相信她了。可是按耐不住好奇心，硬生生克服恐惧，养了毛毛虫好多天，可是最后毛毛虫也没有变成蝴蝶，反而被放在太阳下被热死了。

方希楠把东西从身后拿出来：“没买多贵的，就一千多块钱，给你的过年礼物吧。”

方希睇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盒子，慢慢接过来，坐在床边打开：“手机啊！！姐你真的给我买手机了啊！！”

方希楠看她那么高兴，这些天的辛苦仿佛得到了回报，她说：“等下次让大姐带你去办电话卡吧，我这手机卡也是姐办的。”

“好！！！啊啊啊啊！我也是有手机的人了，终于不是老人机了。”方希睇欢喜地一下子仰躺在床上。

“行了，我还要去上班，先走了。”方希楠说着就要走了。

方希睇却突然起身说：“姐！我跟你一起去吧，去帮你。”

方希楠：“两个人干活拿一个人的钱，你傻啊？在家待着吧，大过年的，家里一个人也没有。等我回来我们去大姐家看看初一。”

方希睇没听她的话，方希楠前脚走她后脚就跟着去了。

方希楠系着围裙擦着桌子，此刻店里只有稀疏的两个人，还有一个还是方希睇。

老板娘不在，店内还有两个做饭的大叔在里面，方希楠收拾好之后在旁边歇了会，吹着风扇，把自己的作业掏出来写。

见来了客人，方希楠停笔起身却被方希睇抢先一步。

“欢迎光临！请问吃点什么？”方希睇学着方希楠的样子招呼着客人。

方希楠也只是嘴角抿笑，眼睛看着题目，一只耳朵用来听方希睇的声音。

年味逐渐没有那么浓了，过年时也就放了些烟花爆竹，方家今年又是两个老人和两个女孩一起过着，这顿年夜饭吃的还算平静。

吃了饭之后，便要守岁，方希楠和方希睇拿着手机打了会游戏，方希楠觉得没劲，想要出去走走。

“我也去！反正今天放烟花根本睡不着。”方希睇马上穿好鞋跟上。

“你们俩这大晚上去哪？”奶奶在客厅吃着瓜子问。

方希楠说：“在外面随便逛逛。”

“大晚上在外面闲逛，学你们爷爷是吧？！”奶奶骂了两句倒是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两个人在路上溜达着，遇见了那只游侠猫。

“姐，这只是不是经常来我们家吃饭的小猫？”方希睇蹲下来看着方希楠摸它，自己却不想把手从口袋里掏出来。

天气太冷了，游侠猫叫了几声便去寻找自己新的栖身之所了。

“姐干嘛不带回去养着好了。”

“带回去谁养？你养？还是指望着爷爷奶奶养？”方希楠说着。

方希睇吐了吐舌头。

“对了姐，好久没看见常乐姐了，过年常乐姐回来了吗？”

不提倒好，一提方希楠的脑子里全部想的都是她。

她有些磕磕绊绊地说：“回来了……忙吧。”

“过年也忙啊？也是，常乐姐跟我们不一样，又是好学生，成绩那么好，家里也有钱，过年肯定有很多人，还要走亲戚吧。”方希睇说着说着有些沮丧。

好像所有人都在提醒她，她们是两个方向的人。

方希楠一把将她搂过来：“走吧！我记得前面湖边会放烟花，去看看。”

“对啊！！走走走！不然等会挤不上了。”方希睇的情绪一下子高涨。

湖边己经站了许多人了，方希楠牵着方希睇的手，一手拿着手机准备录像。

盛大的烟花随着一阵响声瞬间在天空中炸开来，炫丽的颜色很是耀眼，周围人的欢呼声传进手机里，大家互相道着新年快乐，方希楠一眼从人群中望见站在不远处栏边的安常乐。

安常乐身边站着两个看上去跟她差不多多大的小孩，她笑了笑，那个笑容在方希楠的眼里却略显苦涩。

两个人相对一眼，还没等到拉近距离，安常乐就被身后的安诗诗叫走了。

寒假里，两个人仅仅见了两次，匆匆一别。

开学了，两个人又重新回到了学校。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学校好像是监狱一般，可是对方希楠和安常乐来说却不是。

家里更像是一个牢笼，她们都是被困在笼中的一只鸟，方希楠还是被绑着脚的鸟。

安诗诗将她的电子产品全部没收，到了周末几乎都是全程陪同在家，没有给她一点点喘息时间。

安常乐失眠睡不着，有时候睁着眼睛望着窗外守到天光云影。

虽然说换了人做饭，可是安常乐反而人比从前消瘦了些许。

林豪对安诗诗的几乎全封闭的管理有些意见，希望能给安常乐稍微一些空间，适当放松，对此安诗诗却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

“我给她放松了啊。她把任务做完就可以休息了，周末我还带她出去走走，爬爬山什么的，她自己不和我去。

我不过是不把手机给她，让她跟一些不三不西的人断了比较好。”

林豪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她是个年轻人，没有手机的话确实不太方便啊，那她总有一些人品过得去的朋友吧？”

安诗诗执拗地说：“她一个学生要什么手机。等毕业再说，反正就这么些日子了。家里的电视也能看啊，她有空还自己看看电影呢，我又没有干涉她。

这事儿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她就是到了叛逆期了，现在做事情都是不管不顾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林豪躺在床上看着安诗诗坐在梳妆台边的背影说：“那你要控制一下，之前医生都跟你说了，情绪和沟通很重要，你得学会放手。”

“嗯，我知道。”

安常乐在没有手机的日子里用画笔继续勾勒着生活中的一切，悲欢离合。

原来的平板里的画依然保存着，只不过现在拿不到，便只能手画了。

王旻玲之前提出可以用她的电脑登录wx或者qq等社交媒体，可以帮她联络，却遭到了安常乐的拒绝。

“家里有监控，算了吧……趁着这个时候，我刚好能好好想想我和她的关系，斩断情丝！”安常乐笑了笑。

“你就打算这样熬着？然后把剩下的两年都这样过了？不见面，不说话，不打电话？”

安常乐说：“没事啊！我的毅力可不是一般人。”

“好吧……你要是需要我帮忙我可以。”王旻玲手环抱在胸前，靠在门边说。

“嗯。”

其实安常乐说不想是假的，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脑子里都是她和方希楠经历过的事情，可是她不能。

安诗诗说过的话不是耳旁风，她怕安诗诗给方希楠使绊子，怕她说出伤人的话，那些刺痛的话安常乐自己能接受，可是不能让方希楠也一起承受。

安常乐安慰着自己动漫主角的胜利都是需要一大段时间的沉寂的，说不定自己也可以呢。

高考毕业，天南地北，安诗诗才不会有那么多双眼睛。

安常乐带着自己做的一棵用硬币拼起来的发财树，还有一个绿色小怪兽的玩偶装进了箱子，让王旻玲帮忙寄给方希楠。

方希楠放假回家看见家里多了一个快递盒，看了看地址便知道是谁送的。

是啊，日子过得那么快，又到六月了，她的生日。

安常乐寄来了她的生日礼物，而方希楠连上次的生日礼物都没敢寄出去，怕给安常乐闯祸。

不咸不淡地过着，见面的日子几乎没有。

今年是没有暑假的。

高三毕业，高二自动继承了他们的位置。

风吹过林梢，知了在树吖上叫着，掀起一股热潮来，教室里大家烦闷着坚持着上课，汗水从大腿滑向小腿，整个身上黏糊糊的。

安常乐依旧穿着长袖，在教室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只不过大家各自忙碌着无暇其他。

方希楠冲刺和大多数普通的学生一样，冲刺着高考，只是方大曾去世了。

那个前半生为着儿女打拼劳累的男人，后半生却儿子离世懒散好赌。

奶奶在爷爷去世之后精神不济，连连骂了好几天。两个人过去在一起的时候天天吵闹，奶奶的脾气不算好，没有一次是落了下风的，爷爷一味的忍耐。

说他脾气好，不如说这个人窝囊。

年轻时别人都说他老实，到老倒也叛逆起来了。

家里少了个赚钱的，但也少了个花钱的，方希楠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当她在教室里被老师叫走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这是方大曾新型要钱的谎言。

当在病房里看着那冰凉的身体，那苍老的不像六十来岁的方大曾就那样首首的躺在那里，周围来了些方希楠不认识的人，可能是她家亲戚吧。

只有喜事和丧事时家里才会多了些人气儿。

方大曾的死没有让这个家蒙上太久的悲伤，家里有了长辈来办理丧事，方希楠待了几天就回学校了。

她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学习，继续向前走。

余嘉怡在高三之后话也变得少了些，有时候大家回到宿舍各自忙活了一会便上床睡觉了，只不过这次己经熄灯很长时间了。

蓝心雨谈的恋爱在高三的匆匆中分手，不瘦反胖了几斤，为了挽回自己的成绩她打算好好补充营养之后奋力向前。

陈静然和黄喜玲也沉默着学习，整天几乎也是早出晚归。

又是一个六月。

安常乐和方希楠心照不宣地没有来信，度过了那年的高考。

考完当天，安常乐坐在安诗诗后座，看着大家欢呼雀跃声，她好像依旧高兴不起来。

安诗诗说：“回去手机和电脑都己经放在你卧室了，这几天你好好休息休息。”她说的话像下达指令。

安常乐嗯了一声。

安诗诗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她：“这么热怎么老是穿长袖。”

安常乐说：“防晒。”

“也要适当晒晒太阳啊，你这夏天有穿过短袖出门吗？像不能见人一样。”安诗诗说着，语气还是那么强硬。

安常乐望着窗外，看见瞿屿成和他的爸妈，他们好像笑的很开心，应该家庭很幸福吧。

黄喜玲坐在妈妈的后座上，抱着腰，嘴巴动了动，好像也在说些什么，她妈妈嘴角笑了笑。

安常乐看了一眼坐在前面开车的安诗诗，她们两个之间像是陌生人或者是上下级关系，毫无感情可言，只有利益，而安常乐没有得到任何好处。

安诗诗把她送到楼下就走了，看上去应该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安常乐一进门被王旻玲吓了一跳。

王旻玲拿了一个彩带棒，在她进门时砰的一下，彩带飘在她的头发上，衣服外套上，安常乐伸手去接。

“祝你高考顺利结束啊！！”王旻玲笑着说。

“你妈妈说今天有事情要忙，所以晚上我陪你啊！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们去酒吧喝酒怎么样？不行！你是不是还没成年呢？”

安常乐有些累了，坐在沙发上说：“我还没成年呢……我现在哪都不想去，什么都不想干，只是想好好躺着歇会。”

王旻玲坐过来帮她揉了揉肩膀：“辛苦了辛苦了高考生！我跟你说啊，我可能要搬走了哦，所以你得好好珍惜我们俩同居的时光啊！”

安常乐有些惊讶地问：“你为什么要搬走啊？不是住的好好的吗？”

王旻玲叹了口气说道：“我原来的那份工作我辞掉了，换了一份新的，距离这边有点远，为了减少通勤时间我只能搬走了。”王旻玲抱了抱她：“但是我会想你的！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安常乐拍了拍她的肩：“那你到时候搬家跟我说，我帮你。”

“行！”

“怎么样！！我们等会是出去吃还是点外卖？”王旻玲松开她。

“点外卖吧……好累啊……”安常乐说着扭动了一下肩膀。

“好嘞！！吃什么发我，我来请客。”王旻玲说。

“那么大方！”

“散伙饭嘛……”王旻玲说完笑了笑。

安常乐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卧室的房间，监控己经被拆掉了，电脑和手机都放在了桌子上，充着满格的电。

她打开着那个熟悉的聊天界面，好多消息。

在那些不知明暗的日子里，方希楠一条一条的发着消息，就像她在的时候那样。

——今年江城下雪了，跟那年我们见面时一样大。

——游侠猫不见了，可能去游历千山万水了。

——这次钩织赚了不少钱，我留着你的那份设计费。

——老板娘姐姐给我涨工资了，让我高考毕业可以来这兼职。

——我好像长高了一点点，现在己经169了，我觉得能突破170。

——这次的联考我进步了，英语居然考了120分。

——今天的晚霞真好看，好想跟你视频。

……

安常乐坐在那里翻着前面的所有消息，一年半的时间里五百多天，方希楠发了接近两百多条消息。

安常乐按着顺序一条一条的回复着，首到新的消息跳出来。

——你回来了？

安常乐嘴角轻轻笑着回复：嗯，是我。

方希楠：考完了，你在家吗？

安常乐：在家，只有我和王旻玲，我妈不在，监控也不在。

方希楠坐在院子里吹着风，发了条语音：“那我们视频，好不好？”

安常乐好久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了，突然觉得她的声音怎么变了一些，难道有二次变声期。

安常乐主动打去了视频，两个人面对面，在视频里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一句话都没有说，安常乐却禁不住落下眼泪。

她好像变得有些多愁善感，老是容易流泪。

“等会，我刚刚手太辣了，把我眼睛熏着了。”安常乐把视频转向其他地方，擦了擦眼泪。

“吃饭了吗？”方希楠问。

安常乐摇了摇头：“和王旻玲点了外卖，还没到。你呢？”

“我一个人，我奶奶出去了，不知道去哪了。方希睇她们学校不做考点，她还没放假呢。”方希楠轻声地说着。

“那你晚上吃什么？”

“去打工的店里吃点吧，毕竟算的时薪，多一点是一点。”方希楠笑的像个财迷。

安常乐也随着她笑了笑，心里却有些难过，她也不知怎的，见到方希楠的那一刻起心里莫名其妙的酸楚。

“暑假，我们能见吗？”

“能，我妈她应该不会管了。”安常乐说着。

安常乐想安诗诗可能以为平静如水的一年多里，安常乐应该早己经将方希楠从心里抹去了，可是只有安常乐知道痕迹越来越重。

“常乐，外卖到了你去拿一下！”王旻玲在厕所大声地喊着。

方希楠显然也听见了：“你去吧，我先挂了，到时候再聊吧。”

“嗯。”安常乐说完挂了。

安常乐摸了摸手臂上那淡去的疤痕，是过去煎熬日子里的无声抗议。

高考结束之后，这一切的故事似乎都朝着好的方向奔去，安常乐的心却像被禁锢着难以迸发出自己的情感，没有情绪的出口，心己经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