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蜕

解剖刀第三次从尸体肋骨上打滑时，林殊听见了黏液蠕动的声响。

台灯接触不良的滋啦声里，医学院解剖室的福尔马林气味突然变得腥甜。她摘下沾着腐肉的乳胶手套，发现冷藏柜缝隙渗出蓝绿色黏液，在地面汇成眼睛形状的粘稠图案——和三天前跳楼的女学生锁骨处的纹身一模一样。

"别碰那些黏液。"导师徐教授突然出现在身后，白大褂下摆沾满深海鱼类才有的荧光鳞片，"98届有个学生舔过，现在还在市精神卫生中心背诵《死灵之书》残章。"

林殊缩回手指。冷藏柜里传出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七天前送来的溺水者尸体正在融化，露出内层半透明的第二层皮肤。那具被冲上海滩的男性躯干本就有古怪：明明浸泡超过两周，肌肉组织却鲜活如生，腹腔内还塞着刻满螺旋符号的青铜罗盘。

子夜值班的保安发现异常时，林殊正用手机拍摄尸体蜕下的皮囊。暗网论坛跳出一条私信："快逃，他们不是第一次蜕皮。"发信人ID是"海嗣观察者0923"，头像正是徐教授实验室门牌。

黏液开始逆流上天花板。林殊退到墙角，看见尸体胸腔自动剖开，钻出章鱼触须般的灰白色组织。更恐怖的是解剖台边缘浮现的爪印——某种带蹼的巨型生物正趴在她头顶呼吸，腥臭的液体滴在颈后，瞬间腐蚀出环状溃疡。

徐教授的救援来得蹊跷。老人手持青铜罗盘出现时，尸体发出鲸歌般的悲鸣，蜕下的皮囊迅速化作泡沫。"他们在找合适的容器。"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林殊心口，"从大衮教派献祭的祭品里逃出来，总要付出代价。"

林殊想起三年前那个暴雨夜。货轮失事时，她抓住刻着螺旋纹的救生圈漂流整晚，黎明时发现救生圈内侧沾满不属于人类的银色血液。此后每个满月夜，梦境里都会浮现无数跪拜深海巨影的灰白人形生物。

实验室通风口开始喷涌咸腥雾气。徐教授切开自己长满藤壶的小臂，用黑血在墙上画出逆卡巴拉符号："当年那艘船运送的不是货物，是刚从南海打捞的妖人茧蛹。它们每次蜕皮能延续百年寿命，但要靠......"

枪声打断了话语。三个黑袍人破窗而入，领头者举着镀银手枪："徐老鬼，你私藏祭品够久了。"林殊看清枪身刻着的螺旋纹与尸体腹腔的罗盘如出一辙，而中弹的徐教授伤口处钻出大量透明触须。

黑袍人扯下面罩时，林殊的视网膜开始灼痛。那张布满吸盘的脸属于本该躺在解剖台上的溺水者，此刻正用十六只复眼凝视她："大衮的眷族需要新母体。"他们身后腾起章鱼状黑影，布满符文的触须间嵌着无数张正在蜕皮的人脸。

林殊撞翻标本柜夺路而逃。走廊地砖全部变成了蠕动的肉膜，每间实验室都传出皮囊撕裂的声响。她在消防柜镜面里看见自己后背隆起龟甲状硬壳，耳后鳞片正渗出荧蓝黏液——和三年前救生圈上的液体完全相同。

地下冷库的青铜门自动开启。林殊跌进堆满蜕皮的洞穴，无数未完成蜕变的妖人倒挂在钟乳石间，他们下半身己化作触须，上半身还保留着人类特征。最深处的水潭里，三十米高的妖人本体正在脱落最后一片甲壳，露出内部由无数眼球组成的核心。

"不是蜕变。"手机突然播放三年前的货轮黑匣子录音，船长在尖叫："它们是故意被捕获的！"潭水沸腾的瞬间，林殊终于读懂青铜罗盘上的螺旋纹——那是指向人类文明的倒计时，每个妖人完成蜕皮都会加速深潜者大军苏醒的进程。

黑袍人追兵化作肉膜包裹而来。林殊将青铜罗盘插入自己正在硬化的胸腔，剧痛中看见妖人本体的眼球接连爆裂。整座医学院开始坍缩成血肉巢穴，她在坠入深渊前听见徐教授的遗言随气泡上升："它们早在你骨髓里种下幼体......"

三个月后，新来的医学生在解剖台角落发现鳞片状结晶体。晶体折射出的幻象中，林殊正站在深海巨城拉莱耶的祭坛上，她后背探出的触须缠绕着青铜罗盘，脚下跪拜的灰白生物们正在集体蜕下人类皮囊。远处海沟里，无数妖人茧蛹随着岩浆脉动明灭，像一串通往毁灭的霓虹灯。

市精神卫生中心新增的狂躁症患者总在嘶吼同一句话："它们不是要取代人类，是要让我们自己长出鳃和触手！"病区洗手池每晚涌出荧蓝黏液，镜面上自动浮现的螺旋纹，正随着潮汐节奏逐日完整。

东海钻井平台最后一次传回的视频里，工人们欢笑着展示刚打捞的青铜器。镜头突然剧烈晃动，某个后背隆起龟甲的身影从钻井架顶端跃入深海，她手中罗盘的光芒照亮了海床上正在脉动的巨型茧蛹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