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也许这个冬天也不难熬了

北凛的冬天比江姒想象的更为难熬。

连续几日的风雪后，清辉殿的炭火供应突然断了。青霜去问了三次，管事太监总是敷衍说炭车被雪困在了路上。江姒知道，这是宫中惯常的拜高踩低，她这个不受宠的和亲公主，自然排在最末。

夜里，寒风从窗缝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哀鸣。江姒蜷缩在厚厚的锦被中，仍觉得寒意刺骨。她悄悄取出贴身佩戴的白玉佩，握在手心。玉上还残留着一点体温，仿佛故乡最后的温暖。

"阿娘..."她无声地唤着，眼泪悄悄滑入鬓角。

第二天清晨，青霜发现江姒面色潮红，一摸额头，烫得吓人。

"公主发热了！"青霜急得团团转，"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江姒虚弱地拉住她："别...别声张。初来乍到就兴师动众，不好..."

青霜拗不过主子，只好先用冷帕子敷额。到了午后，江姒的高烧不仅没退，反而开始说胡话，一会儿喊"阿娘"，一会儿又喃喃"殿下恕罪"。

青霜再也顾不得许多，冲出去找太医。谁知太医院听说是个大靖公主生病，竟推说太医们都去给王后请平安脉了，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

"求求您，我家公主烧得厉害！"青霜跪在太医院门口不住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

"怎么回事？"一个冷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青霜回头，看见一身玄色大氅的陆辞煜站在雪地里，眉目如刀刻般凌厉。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连连叩首："太子殿下！我家公主病得快不行了，求您开恩派个太医吧！"

陆辞煜眉头一皱："何时病的？"

"从昨夜里就开始发热，现在己不省人事了..."

陆辞煜转身对随从厉声道："去把李太医叫来，立刻！"

不过半刻钟，年过半百的李太医就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清辉殿。诊脉后，李太医面色凝重："公主水土不服，又感风寒，加上忧思过度，病情来势汹汹。若再耽搁，恐转成肺疾。"

陆辞煜站在床尾，看着纱帐中江姒潮红的脸。她眉头紧蹙，嘴唇干裂，手里却还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她手里拿的什么？"陆辞煜问。

青霜小心掰开江姒的手指："是...是公主生母给的白玉佩。"

陆辞煜眼神一暗。病成这样还握着大靖的东西，她就这么思念故国？

"用最好的药。"他冷声吩咐，"务必尽快退烧。"

李太医连连称是，开了方子又亲自去煎药。陆辞煜在殿中站了片刻，突然伸手探了探炭盆——冰凉一片。

"清辉殿的炭火供应是谁负责？"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随从战战兢兢答道："是...是内务府的周公公。"

"杖三十，发配浣衣局。"陆辞煜拂袖而去，"从今日起，清辉殿用度按太子妃规格供给。"

这道命令像一阵风刮遍了后宫。不到一个时辰，清辉殿就堆满了上好的银丝炭和各色补品。原先爱答不理的宫女太监们突然变得殷勤备至，连王后都派嬷嬷来问候。

江姒昏睡了两天两夜。第三天清晨，她终于睁开眼，看见青霜趴在床边睡着了，眼下挂着两道青黑。

"水..."她虚弱地唤道。

青霜一个激灵醒来，喜极而泣："公主可算醒了！您不知道这几日有多凶险..."一边喂水一边絮絮叨叨说着陆辞煜如何派太医、如何惩处怠慢的宫人。

江姒怔怔地听着，难以想象那个冷若冰霜的太子会为她费心。

"殿下...可还说过什么？"

青霜摇摇头："太子每日派人来问病情，但再没亲自来过。"

江姒垂下眼帘，不知是失望还是释然。她摩挲着枕边的白玉佩，轻声道："替我梳妆，我要去谢恩。"

"这怎么行！公主才刚退烧..."

"按礼数本该如此。"江姒坚持道。

梳洗完毕，江姒强撑着来到东宫，却被告知太子一早就出城巡视军营去了，归期未定。

回到清辉殿，江姒若有所思。忽然，她问青霜："小厨房可还开得？"

"昨日刚恢复了供给，公主想吃什么？"

"不是吃..."江姒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我想亲手做些点心。"

大靖的点心讲究精细，以江姒现在的体力本不该劳累。但她固执地站在灶前，亲手和面、调馅，做了几样大靖宫廷常见的小点心——芙蓉酥、桂花糕和枣泥山药饼。

"把这些装好，等太子殿下回来送去。"江姒擦了擦额角的虚汗，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三日后，陆辞煜回宫。江姒立刻派人将食盒送到东宫。

不到一个时辰，食盒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随行的还有赵姑姑。

"太子殿下说，多谢公主美意，但北凛宫廷规矩，外食不入东宫。"赵姑姑面无表情地传达，"殿下还说，公主病体未愈，当好生将养，不必费心这些。"

江姒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默默接过食盒，低声道："是我唐突了。"

赵姑姑走后，青霜气得首跺脚："太子也太不近人情了！公主拖着病体亲手做的点心，他连尝都不尝！"

江姒摇摇头，打开食盒。点心己经冷了，芙蓉酥的酥皮有些塌陷，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拿去分给大家吃吧。"她轻声说，转身进了内室。

傍晚，江姒独自在殿后的小花园散步。病后初愈，她的脚步还有些虚浮。忽然，灌木丛中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是一声微弱的呜咽。

江姒小心翼翼地拨开灌木，发现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蜷缩在枯叶中，后腿血迹斑斑。

"天啊..."江姒顾不得脏，立刻脱下外袍将小狐狸裹住，抱回寝殿。

青霜见状大惊："公主！这可是北凛皇族视为祥瑞的雪狐，若让人知道您私自捕捉..."

"它受伤了，你看。"江姒轻轻翻开白毛，露出一道狰狞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

她不顾青霜劝阻，亲自为雪狐清洗伤口，又找出从大靖带来的金疮药小心敷上。小狐狸起初挣扎，后来似乎明白江姒在帮它，便乖乖趴着不动，黑葡萄似的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她。

"真乖。"江姒轻抚它的头，"等你伤好了，我就放你回去。"

夜深人静时，江姒忽然惊醒，发现小狐狸不安地躁动。她披衣起身，看见窗外飘起了雪花。

"原来你也怕冷。"江姒轻笑，将小狐狸连窝一起搬到炭盆旁。她跪坐在垫子上，轻轻哼起大靖的童谣，手指梳理着雪狐的毛发。小狐狸渐渐安静下来，依偎在她膝头睡着了。

江姒不知道，此刻窗外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陆辞煜本想来查看她的病情，却意外撞见这一幕。

月光透过窗纱，勾勒出江姒温柔的侧脸。她哼着陌生的小调，手指轻柔地抚过雪狐的背脊，眼中满是怜惜。那一瞬间，陆辞煜坚硬的心仿佛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次日清晨，赵姑姑带着两名侍卫来到清辉殿。

"太子殿下有令，雪狐乃皇家祥瑞，不可私养，需立即放归山林。"

江姒抱紧小狐狸，眼中满是不舍："它的伤还没好..."

"公主，"赵姑姑加重语气，"这是殿下的命令。"

江姒咬了咬唇，终究不敢违抗。她最后摸了摸雪狐的头，轻声道："你要好好的。"然后依依不舍地交给侍卫。

当夜，江姒辗转难眠。她担心那只受伤的小狐狸能否在冰天雪地中生存。三更时分，她悄悄起身，来到昨日发现雪狐的灌木丛前，点燃三支从大靖带来的安息香。

"山神保佑，让那小生灵平安无恙..."她双手合十，轻声祈祷。

暗处，陆辞煜静静注视着这一切。他本是为了查探江姒是否私藏了雪狐，却看到她在寒夜中为一只小兽祈福。月光下，她单薄的身影显得那么脆弱又那么坚韧，仿佛一支在风雪中摇曳的白梅。

陆辞煜转身离去，心中某个坚冰般的角落悄然融化。

翌日朝堂上，丞相苏衍出列奏道："陛下，近日边境发现大靖斥候活动频繁。臣担心，这和亲公主恐为间谍，不如将其软禁，以防不测。"

朝臣们议论纷纷，不少目光投向陆辞煜。

陆辞煜面色不改，出列道："丞相多虑了。江姒既己嫁入北凛，便是北凛人。若因猜忌而薄待和亲公主，反给大靖出兵口实。不如以礼相待，彰显我北凛气度。"

北凛王点头："太子所言极是。此事不必再议。"

退朝后，陆辞煜独自站在廊下，望着远处的宫墙。他想起昨夜江姒祈祷时虔诚的模样，那样的人，怎会是间谍？但更让他心惊的是，自己竟会下意识地维护她。

"殿下。"赵姑姑悄声走近，"老奴查过了，那雪狐腿上的伤，是箭伤。"

陆辞煜眼神一凛："谁干的？"

"箭己取出，是...三皇子府的标记。"

陆辞煜冷笑一声："我这三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他望向清辉殿的方向，心中己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