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狙击镜里的童年：冰裂之声

锈蚀的钢铁在暮色中咳出鲜血般的碎屑。鬼眼趴在第三钻井平台顶层的通风管里，任由放射性尘埃像铁锈色的雪落在睫毛上。右眼紧贴狙击镜的橡胶圈，世界被切割成两种真实——热成像里十二个橙红人影正穿过第西平台的燃料舱，左眼余光中灰蓝色的海浪正撕咬着二十米下的支撑桩。

她全神贯注地聆听着目标的脚步声，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声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让她的心跳愈发急促。

她的舌尖轻轻顶住上颚的微型传感器，这是白鸽为她植入的应激抑制装置。自从孤儿院那场可怕的火灾之后，她就常常会神经性干呕，这个装置就是为了克制这种症状而存在的。

海风呼啸着卷来，带来了一股腐臭的咸腥味道，那是大海特有的气息。然而，在这股味道中，还混杂着一种甜腻的塑胶炸药气息，她立刻就辨认出来，这是灰烬小队惯用的C-4混合黑索金配方。

她的食指无意识地在扳机护圈上画着圈，这个动作似乎能让她稍微放松一些。然而，六岁那年的记忆却如同一根刺，猛地刺入了她的神经。

在燃烧的走廊里，她被恐惧和绝望笼罩着。熊熊的火焰舔舐着墙壁，烟雾弥漫，让人几乎无法呼吸。而在这片地狱般的景象中，有一个影子紧紧地攥着她的手，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那个影子用消防斧劈开了冰封的逃生门，带着她逃离了那场可怕的火灾。当时，她的后背被热浪舔舐得灼痛难忍，而此刻，狙击枪托的温度却与那种灼痛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中，狙击枪的呼吸孔缓缓地渗出丝丝白雾，仿佛它也在这静谧的氛围中轻轻喘息。这把反器材武器，其枪托上精心雕刻着西里尔字母“Любовь”，这个单词在俄语中意味着“爱”。

这把枪，是白鸽在她二十岁生日时送给她的礼物。那时候的白鸽，如同这把枪一样，冰冷而坚硬，却又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流露出一丝温柔。

当液氮弹匣的保险栓被缓缓旋至第三档时，金属与金属之间的摩擦声骤然响起，那声音尖锐而刺耳，就像是孤儿院冰柜锁头崩裂时发出的哀鸣。这声音在寂静中回荡，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第三个目标踏入十字准星。防化服左腿部位的补丁让热成像轮廓微微变形，像是被撕去翅膀的蜻蜓。鬼眼用犬齿咬破舌尖，血腥味冲淡记忆里的焦糊味。扳机扣到第二道火时，某种冰裂声顺着骨传导耳机爬进耳蜗——与二十年前影子砸碎冰柜的声响共振。

子弹出膛的蜂鸣惊起变异海鸥，弹道轨迹在视网膜拖曳出淡蓝残影。液氮弹头洞穿三层防爆钢板，在目标胸腔炸开冰花。垂死者仰面倒下，防毒面具的滤罐迸裂，露出半张被磷火烧伤的脸——是三个月前在贝鲁特任务中阵亡的「渡鸦」副官。

“第三象限清空。”她的报告被电流杂音吞没。通讯频道突然响起液体滴落的黏腻声响，不是雨声——雨滴不会在生锈钢板上腐蚀出嘶嘶白烟。右眼传来灼痛，热成像模式自动切换，她看见自己左肩浮现出模糊的橙红光斑，那是被灰烬小队霰弹枪扫中的旧伤，此刻却烫得像块烙铁。

宝丽来相片被狂风掀起，掠过锈蚀的管道丛林。五岁的男孩在泛黄影像里笑得腼腆，白衣女人颈间的蛇形银链折射冷光。当相片卡在二十米下的登山镐尖端时，某种消毒水的气味突然灌满防毒面具——这是白鸽医疗舱永恒的气息，混杂着克隆器官培养液的甜腥。

右眼虹膜裂成蛛网。第七平台的阴影中，《喀秋莎》的变调旋律随浪涛浮沉。鬼眼听见记忆深处的对话：“等我能看懂妈妈留下的乐谱，就回来接你。”那是影子被血誓特工带走前的最后一句话。此刻口琴的颤音与乐谱残页上的音符重叠，她突然看清相片背面褪色的钢印编码：

OB-3-2005

这个日期比她被孤儿院收容的时间早了九年。

浪尖托起新的杂音。在热成像视野边缘，西个新增热源正从海底管道攀升。鬼眼摸索备用弹匣时，指尖触到枪托底部的刻痕——有人用匕首划了行小字：

别相信呼吸声

冷汗滑进衣领的刹那，婴儿啼哭混着浪涌爬上脊梁。这哭声的频率与潜艇最底层禁区的声纹档案完全一致。

“雏鹰，我需要九点钟方向的湿度数据。”她对着通讯器说，却听见少年颤抖的喘息：“无人机的镜头...有个女人...和你长得...”

爆炸声切碎余音。第六平台的甲烷储罐轰然炸裂，燃烧的钢架倒映在她裂变的虹膜中，像是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的复刻。

在最后的夕照里，漂浮的尸体左手紧攥半管金色药剂。「潘多拉-Ω」的标签正在海水中溶解，而防辐射服胸口的血誓徽章下，有个用凝血画成的扭曲笑脸——这是渡鸦亲自教她的死亡预告：

陷阱己经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