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恐怖纸嫁衣

纸嫁衣

雨丝像浸了墨的棉线，将殡仪馆的青瓦洇染得发亮。林小羽盯着化妆间镜子里的自己，新娘妆的胭脂在眼下积成暗红的痂，像道永远淌不净的血痕。玻璃上突然浮现雾气，有人用指尖划出“子时三刻，槐下等你”，墨迹未干便被雨水冲散。

这是她第三次收到冥婚聘书。一周前，快递员送来雕花檀木盒，里面躺着泛黄的婚书，男方姓名栏写着“许明川”——她半年前车祸去世的男友。婚书右下角盖着朱砂印，印泥里嵌着半根带血的指甲。

“小羽，该换寿衣了。”化妆师王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小羽转身，看见对方手中捧着的不是寿衣，而是件绣着并蒂莲的大红嫁衣，金丝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领口处缝着排细碎的银铃，每颗都刻着“奠”字。

记忆突然被撕裂。三个月前，她在许明川的衣柜深处发现同款嫁衣，内衬用金粉写着“许家阴媳，永镇槐树”。那时他总在深夜对着槐树说话，槐树洞里嵌着块残破的墓碑，碑上“许氏祖坟”西字己风化，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女性名字。

“王姨，这不是寿衣......”林小羽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冷的金属停尸柜上。王姨突然抬头，眼白里爬满血丝：“明川等了你三年，你怎么总忘了自己的本分？”她猛然逼近，手中的嫁衣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有无数只虫在布料下蠕动。

紧急出口的灯突然熄灭。林小羽撞开侧门冲进走廊，高跟鞋在水磨石地面敲出急促的节奏。转角处，穿白大褂的男人正推着停尸车缓缓移动，车盖上的白布渗出暗红的水迹，在地面拖出蜿蜒的血痕。她认出那是许明川出事时穿的外套。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母亲发来条微信：“今晚别回家，你爸看见你房间的纸人在梳头。”配图里，床头柜上的纸人穿着红嫁衣，眼窝处点着两团朱砂，分明是照着她的模样剪的。窗外惊雷炸响，她想起七日前守灵夜，骨灰盒突然剧烈晃动，掀开时里面躺着缕新鲜的长发，发质和她的分毫不差。

雨越下越大。林小羽躲进殡仪馆后巷的槐树洞，树洞深处嵌着块断碑，青苔覆盖的碑面上，“许明川”三个字新刻不久，旁边是空白的“妻”字碑。她忽然想起许明川车祸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等我把祖坟的碑补全，我们就结婚。”

身后传来拖沓的脚步声。穿黑西装的男人撑着油纸伞站在槐树下，伞面绣着褪色的百蝶图，正是许明川葬礼上烧的纸伞。“小羽，该回家了。”他微笑着张开手，掌心躺着枚生锈的铜戒，正是半年前她亲手给许明川戴上的陪葬品。

“你不是明川......”林小羽浑身发抖，槐树洞里的断碑突然发出细微的 crag 声，泥土簌簌掉落，露出底下整齐排列的女性头骨，每颗头骨的无名指上都戴着相同的铜戒。男人的笑容逐渐僵硬，面皮像受潮的纸般剥落，露出底下泛着青光的头骨， jaw 骨开合间飘出纸钱：“你忘了吗？三年前在槐树下，你亲手签了阴婚书。”

记忆如潮水倒灌。高三那年暴雨夜，她和许明川在槐树洞躲雨，洞口突然飘来张红纸，上面写着“许家招阴媳，年方十八，八字相合”。许明川说这是当地习俗，开玩笑让她按了手印。原来从那时起，她就成了许家祖坟里等待的“新娘”。

“现在该履行约定了。”骷髅握住她的手，按在断碑的“妻”字上。林小羽尖叫着挣扎，指甲刮到碑面，竟露出底下自己的照片——那是上个月刚拍的，照片上的她穿着红嫁衣，背景正是这棵槐树。

殡仪馆的方向传来刺耳的警笛声。林小羽趁机跑向巷口，却看见母亲举着桃木剑站在雨中，鬓角的白发比今早又多了些：“傻孩子，你以为这三年的记忆是真的？明川早就死在十年前的槐树下，是许家的阴婚术让你活在梦里！”

雷声中，母亲挥剑砍向槐树。树干应声而裂，露出中空的树心，里面堆满泛黄的婚书，每一页的女方姓名都是“林小羽”，签署时间从1998年到2023年，整整二十五年，每年一份。树心深处，许明川的白骨抱着具穿着红嫁衣的女尸，女尸的面容和林小羽一模一样，只是嘴角裂到耳后，露出满口碎牙。

“小羽，快跑！”母亲的声音突然变调。林小羽转身，看见穿黑西装的骷髅们从各个巷口涌来，每具骷髅的胸口都别着“许氏阴婚”的木牌。她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穿上了红嫁衣，银铃在雨中发出清脆的响声，竟和记忆中许明川葬礼上的纸扎品一模一样。

最后一丝理智让她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最新的照片是今早拍的殡仪馆外景，照片里的自己站在槐树下，身后的树影分明是个穿着长袍的男人，正把她的手按在断碑上。而照片拍摄时间显示，那是1998年8月15日，正是她的十八岁生日。

“子时三刻己到。”骷髅们整齐地跪下，断碑发出轰然巨响，“妻”字碑完整浮现。林小羽望着碑上自己的名字，突然想起每次收到冥婚聘书时，手腕内侧就会浮现红线，此刻红线正沿着手臂爬向心脏，终点是三年前纹的情侣纹身——那分明是道陈旧的伤疤，和许明川白骨上的致命伤一模一样。

雨声渐歇，殡仪馆的钟敲了十二下。林小羽突然笑了，笑容像纸嫁衣上的并蒂莲般绽开。她伸手抚摸许明川的头骨，银铃响声中，槐树洞深处的女尸缓缓睁眼，眼瞳里倒映着无数个穿红嫁衣的自己，每个都在重复着同一句话：“许家阴媳，永镇槐树......”

晨雾弥漫时，环卫工人在殡仪馆后巷发现具穿着红嫁衣的女尸，腕上戴着生锈的铜戒，面容年轻得可怕。旁边的槐树下，新立起块合葬碑，“许明川”与“林小羽”的名字并列，碑底刻着行小字：“民国二十三年阴婚，公元二〇二三年合葬，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而千里之外的老房子里，林母望着女儿的遗照泪如雨下。相框里的女孩穿着校服，笑得灿烂，照片右下角标着拍摄时间：2008年，她十八岁生日——那是她车祸去世的日子。梳妆台上，未烧完的纸嫁衣突然发出沙沙声，纸人转动脑袋，眼窝对准了相框里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