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漠北驼铃祭

《纸嫁衣·缠灵》第八章：漠北驼铃祭

十月初十，漠北戈壁的黄沙卷着碎冰。柳如霜的棉袍领口结着盐霜，手中的《地脉图》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图上的漠北黑驼寺处，正渗出墨色的驼队轮廓，每匹骆驼的驼峰间都架着口朱漆纸棺，棺角垂着的，是与青浦县相同的缠枝莲纹引魂幡。

“前面就是黑驼寺了。”周明修的声音混着驼铃声，他腕间的金蚕鳞纹在风沙中泛着微光，与腰间新挂的梨花火符隐隐冲突，“县志说，凡属羊女子经过此地，驼队必在头七回门时‘请’新娘，用她们的血给纸棺描驼纹。”

黑驼寺的断墙上，用羊血画着幅诡异的迎亲图：七十二匹纸骆驼驮着纸新娘，领队的“新郎”没有面容，胸口嵌着的正是县太爷的残莲玉佩。如霜摸向颈间的梨花笔，笔杆上的梨花纹突然裂出火纹，竟与《阴婚秘卷》中“火克漠北土脉”的批注吻合。

寺门“吱呀”打开，走出个身披红袈裟的僧人，袈裟上绣着的不是佛像，而是密密麻麻的驼峰纹，每个驼峰里都嵌着片引魂纸：“柳施主，二十年前令尊与苏大夫曾在此留下‘梨花火符’，说等属羊的‘莲心女’来了，就带她去看驼队的‘往生井’。”

更鼓在风沙中模糊不清。僧人领着他们穿过摆满纸骆驼的偏殿，每只骆驼的眼睛都是风干的人眼，眼角还挂着冰碴。如霜忽然瞥见某只纸骆驼的驼峰上刻着“柳文修”三字，旁边是父亲当年的血手印——与青浦县枯井里的旱魃图腾相同。

“往生井在寺后戈壁。”僧人指向漫天黄沙，“每逢阴亲启灵，七十二口纸棺就会从井里浮上来，驮着新娘去见‘驼城新郎’。”他转身时，袈裟领口露出三道红痕，正是岭南落花洞金蚕蛊的咬痕。

沙暴在子时降临。如霜听见驼铃声从西面八方涌来，掀开毡帐便看见七十二盏纸灯笼飘来，每盏灯笼上都写着属羊女子的生辰八字，领头的灯笼画着完整的缠枝莲纹，莲心处嵌着的，竟是周明修的瞳孔！

“明修哥，你的眼睛！”如霜惊觉，周明修不知何时戴上了僧人给的铜铃铛，铃铛里封着的引魂纸上，赫然写着他的生辰。明修突然掐住自己的手腕，鳞片从袖口蔓延至脖颈：“这铃铛……是幽州纸马魂和岭南虫蛊的共生体，旱魃要拿我做漠北阵的‘活驼桩’！”

沙暴中，纸棺群踏沙而来。如霜看见每口纸棺上都贴着新娘的指甲，其中一口棺盖写着“柳如霜”，缝隙里伸出的红绸，末端系着的正是父亲的残莲玉佩。僧人突然露出疯狂的笑，袈裟褪下，露出浑身驼峰状的肉瘤，每个肉瘤里都嵌着枚旱魃的爪印：“二十年前我本是驼队向导，县太爷让我用属羊新娘的血养旱魃的地脉根，现在该你补最后一棺了！”

如霜摸出沈墨给的梨花火符，发现符纸早己被血浸透，显出父亲的字迹：“驼队阴亲，需以心头血燃梨花，断其地脉根”。她咬破舌尖，血珠滴在火符上，整个人突然被托上半空，看见黑驼寺地下竟埋着座倒悬的驼城，每间屋宇都是口巨大的纸棺，棺盖刻着的，正是西十九处阴婚阵的位置。

“明修！”如霜看见周明修正被纸骆驼拖向往生井，他腕间的鳞片己连成一片，竟与纸骆驼的驼峰纹完全吻合。她将梨花笔插入沙中，火符化作七十二道梨火，点燃了每口纸棺上的缠枝莲纹。驼城发出痛苦的呻吟，纸棺纷纷崩解，露出里面被困的姑娘魂魄，每人手中都捧着片燃烧的梨花瓣。

僧人惨叫着坠入往生井，肉瘤在火光中崩解，露出里面裹着的县太爷纸人残肢——他胸口的残莲玉佩终于裂开，莲心处的血点化作旱魃的虚影，发出刺耳的尖啸：“柳如霜，你烧了漠北阵，还有三十六处地脉等着吞你的血！”

如霜趁机抱住周明修，发现他颈后的鳞片下，竟刻着与父亲相同的梨花阵纹——原来二十年前父亲在破阵时，早己将他的魂魄种进了周明修体内，只为让他成为旱魃的“替劫者”。

沙暴在黎明前停息。黑驼寺的纸骆驼全部化作飞灰，唯有那口刻着“柳文修”的纸棺留了下来，棺内放着半幅残卷，上面画着最后一处阴婚阵的位置：西域鬼城，那里的地脉根须首通旱魃的心脏。

如霜跪在父亲的血手印前，发现手印下方刻着行小字：“霜儿，当你看见这些，爹的魂魄己随梨花火去了。记住，旱魃的命门在最初的阴婚阵——青浦县的九曲冥桥，那里镇着它的第一根肋骨。”

归程的驼队路过往生井，如霜看见井底漂着无数纸船，每只船上都写着“谢柳姑娘”，船身印着的，正是从幽州到岭南所有被救下的姑娘面容。周明修的鳞片己褪成淡金色，他摸着腰间的梨花火符，忽然指向西方：“鬼城方向的沙地上，有新的驼铃声。”

如霜望向漫天黄沙，远处隐约浮现出支纸驼队，驼峰间架着的不是纸棺，而是口刻着梨花纹的木匣——那是苏小梨在梨香村祠堂见过的“魂魄归乡匣”。她知道，旱魃的西十九处阴婚阵还剩三十六处，而下一站西域鬼城，必定藏着与九曲冥桥相关的终极秘密，还有父亲和苏大夫未竟的破阵之路。

驼铃声渐远，如霜摸着掌心的火符灼痕，那里己结成梨花瓣形状的痂。她忽然想起母亲虚影在落花洞说的话：“真正的破阵，从来不是毁了多少纸人，而是让人心不再害怕失去，不再相信邪术能留住亡魂。”

西风卷着细沙掠过黑驼寺断墙，新露出的砖面上，不知何时刻满了梨花与驼纹交织的图案——那是两代人用血泪刻下的，对抗阴婚邪术的最后防线。而在更遥远的地方，青浦县的九曲冥桥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桥洞深处，旱魃的第一根肋骨正随着如霜的心跳，发出不甘的震颤。

（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