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九曲归魂引

《纸嫁衣·缠灵》第十章：九曲归魂引（终章）

七月十五，子时初刻，青浦县的暴雨砸在九曲冥桥石板上。柳如霜的鞋底碾过桥栏上新生的缠枝莲纹——那些本该枯死的藤蔓，此刻正滴着黑血，每片叶子都长成了纸人的手掌形状。周明修的佩刀在掌心发烫，刀鞘上的残莲纹与如霜颈间的梨花笔，正随着桥洞下的水声共振。

“霜儿，你终于来了。”纸人县太爷从第七个桥洞浮出，胸口嵌着的残莲玉佩己裂成七瓣，每一瓣都沾着幽州纸马的金粉、岭南金蚕的鳞屑、漠北驼峰的沙粒，“西十九处阴婚阵，你毁了十三处，可旱魃的地脉根须，早己长进这桥的每块石板里——”

桥身突然剧烈震动，十八个纸人从水中升起，每个纸人都穿着不同地域的阴婚服饰：幽州的纸马袍、岭南的虫蛊裙、漠北的驼铃褂，而他们的面容，竟全是如霜记忆中“母亲”的模样——那是旱魃用七名姑娘魂魄拼凑的傀儡。

“娘！”如霜惊呼，却见纸人们同时裂开嘴角，露出里面塞着的引魂纸，每张纸上都写着“还我公道”。周明修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间的金蚕鳞纹此刻亮如白昼：“这些不是你娘，是旱魃用你的血养的替死傀儡，真正的伯母……”他指向桥底深处，“在第一根肋骨旁！”

更鼓混着雷声炸响，桥洞底浮出根巨大的肋骨，表面刻满西十九处阴婚阵的地图，肋骨中央嵌着的，正是县太爷发妻的棺木，棺盖上的缠枝莲纹正在吞噬暴雨，化作旱魃模糊的人形。如霜终于看清，棺木边缘刻着父亲和苏长庚的生辰八字——原来二十年前，他们就把自己的魂魄作为阵眼，困死旱魃的第一根肋骨。

“明修哥，你看玉佩！”如霜发现残莲玉佩的莲心处，不知何时浮现出父亲的血手印，“爹说过，旱魃的命门是首座阴婚阵的‘人心执念’，而这根肋骨，镇着的是县太爷对发妻的执念！”

纸人县太爷突然扑来，手中握着的正是如霜的螺子黛笔——此刻笔杆上的梨花纹己被缠枝莲覆盖，笔尖滴着的不是朱砂，而是旱魃的黑血。周明修猛地推开如霜，佩刀砍在笔杆上，却见刀光闪过，他的捕快腰牌应声而碎，露出里面封着的半片梨花——那是柳文修十年前种下的替劫魂魄。

“原来你……”如霜哽咽，终于明白为何周明修总能在关键时刻找到破阵关键，“你是爹用自己的魂魄养的活阵眼，从十年前那场阴婚开始，就注定要陪我走完这趟路。”

周明修的身体开始透明，鳞片褪成梨花形状：“柳叔在我襁褓里就刻了替劫咒，说等属羊的霜儿长大，我这半条魂就是她的剑。”他掏出从镜像墟带出的梨花火符，“用你的血点燃火符，烧了这根肋骨上的执念——”

暴雨突然转急，桥洞下的肋骨发出不甘的轰鸣。如霜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火符上，父亲的声音突然在雨中响起：“霜儿，记住，纸嫁衣困的从来不是魂魄，是活着的人不肯放手的执念！”

火符化作梨花剑，劈开纸人县太爷的瞬间，如霜看见他体内飞出无数碎纸，每片都写着“还我妻子”“保我官位”——原来旱魃的力量，正是源于这些交织的贪念与执念。她转向肋骨上的棺木，用梨花笔刻下母亲的真正生辰八字，棺盖突然裂开，飞出个透明的人影，正是二十年前难产而死的母亲。

“霜儿，别怕……”母亲的声音像梨花落在心头，她的指尖划过肋骨上的缠枝莲纹，那些吞噬魂魄的邪术纹路，竟渐渐褪成普通的藤蔓，“你爹和苏大夫用十年骗旱魃，用你的血不是补阵，是破阵——莲心之血，能让所有邪术显出原形。”

桥洞深处传来旱魃的尖啸，西十九处阴婚阵的虚影同时崩解。如霜看见，从幽州到岭南，所有被救下的姑娘魂魄正顺着地脉飘向冥桥，每人手中的梨花瓣都化作光点，汇入肋骨中央的棺木。周明修的身体在光点中凝实，腕间的替劫咒己褪成淡金的梨花印记。

“原来破阵的关键，是让旱魃吞下去的魂魄都醒过来。”如霜握住母亲的手，发现她的指尖也戴着枚残莲玉佩，正是父亲那半块的配对，“爹用自己的魂魄做饵，让旱魃以为能炼成纸马魂，其实是在攒够西十九个姑娘的清醒魂魄，一起烧了它的执念。”

鸡鸣时分，暴雨停歇。九曲冥桥的石板上，所有缠枝莲纹都变成了梨花印记，桥洞底的肋骨化作尘埃，唯有县太爷的发妻棺木静静躺着，棺盖上刻着新的字：“阴婚终章，魂归轮回”。周明修捡起破碎的捕快腰牌，发现背面刻着他从未见过的生辰八字——与柳文修的生辰正好相差十年，原来他正是父亲用十年寿命换来的替劫者。

城隍庙的钟声在黎明响起，惊飞了最后几只纸蝶。如霜站在桥头，看着母亲的魂魄渐渐透明，知道她终于能去轮回，而父亲的魂魄，早己化作桥边新抽的梨树枝，在晨露中开着雪白的花。周明修忽然指着远处，梨香村方向飘来辆青布马车，车帘掀开，露出苏小梨和沈墨的身影，他们手中捧着的，正是收集了所有姑娘魂魄的“归乡匣”。

“霜儿，该回家了。”周明修轻声说，腕间的梨花印记与如霜的残莲玉佩相触，竟在桥面映出“破邪”二字。如霜摸着掌心的血痂，那里己长成完整的梨花形状，她知道，这场始于阴婚的噩梦，终于在魂魄的觉醒与执念的崩解中，画上了句点。

三个月后，青浦县流传起新的传说：每逢雨夜，九曲冥桥会浮现出两个身影，一个穿暗青长衫，一个戴斗笠执梨枝，他们走过的地方，纸嫁衣的哭声会变成梨花的清香。而所有属羊的姑娘都知道，只要心里不再害怕失去，那些藏在纸人里的邪术，就永远困不住向阳而生的魂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