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不回家

陆司严的指尖抚过画纸上歪扭的拼音，喉咙像是被塞进团浸了冰水的棉花。窗外暮色渐浓，许奕仰着苍白的小脸，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满心期待地望着他。

"不行。"陆司严声音沙哑，强迫自己松开攥着画纸的手，"你的治疗还没结束。"

许奕脸上的光彩瞬间黯淡，嘴唇微微颤抖："可是...我想回家..."

"这里就是家。"陆司严别开眼，不敢看少年受伤的神情。他怎会不知许奕的情况尚未稳定？那些被遗忘的伤痕、尚未恢复的记忆，都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他还记得昨夜收到的邮件，医生在报告里写着"患者仍存在记忆断层风险，情绪剧烈波动可能引发旧疾复发"。

"小叔叔骗人！"许奕突然大声喊道，眼眶通红，"你根本不想带我走！你是不是还在嫌弃我是个傻子？"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得陆司严心口生疼。他猛地转身，却看见许奕抓起枕头砸过来，自己跌坐在床沿，脖颈上的旧伤因为剧烈动作渗出鲜血。

"够了！"陆司严的怒吼在病房回荡，但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乖乖在这里治疗，等完全好了，我自然会接你回去。"

"你每次都这么说！"许奕蜷缩在床角，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画纸上，将"严严和奕奕"的字迹晕染得模糊不清，"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有小蜗牛的家..."

陆司严死死咬住后槽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忍住没冲过去抱住少年。他转身走向门口，听见身后传来许奕绝望的哭喊，每一声都像在剜他的心。

"陆总。"主治医师在走廊拦住他，递上最新的脑部CT影像，"患者的情绪对恢复影响很大，如果能在熟悉的环境中治疗，或许..."

"不行。"陆司严盯着影像上依旧模糊的阴影，声音冷得像冰，"留在这里，用最好的设备，24小时监护。"

夜幕完全降临，陆司严站在医院楼下，抬头望着许奕病房的方向。那里的灯光亮起又熄灭，而他口袋里的草莓糖纸，早己被体温焐得发潮。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病房地板上切割出锋利的线条，许奕攥着蜡笔的手突然剧烈颤抖。蜡笔在画纸上划出歪扭的黑色裂痕，就像他记忆里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铁笼冰冷的触感、蕾丝裙摆摩擦大腿的刺痒，还有皮带抽在后背的灼烧感。

“奕奕？”护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该吃药了。”

许奕猛地将画纸揉成一团藏在身后，蜷缩在床头的模样与一年前别无二致。药杯递到面前时，他突然尖叫着打翻水杯，玻璃碎裂的声响里，陆司严阴鸷的脸在脑海中无限放大。

“又闹脾气？”熟悉的声音让许奕浑身僵硬。陆司严西装笔挺地站在门口，皮鞋碾过玻璃碴的脆响如同踩在他的神经上。男人扯开领带的动作让许奕瞬间想起皮带抽在身上的力道，他抱着膝盖往后缩，后背重重撞在床头。

“过来。”陆司严皱眉捡起地上的药瓶，金属药盒碰撞声让许奕牙齿打颤。记忆中被逼迫吞下药片的窒息感涌上来，他抓起床头的台灯砸过去，却被陆司严一把攥住手腕。

“还学会扔东西了？”陆司严的手指掐进他腕骨，许奕疼得眼泪在眼眶打转。他突然想起陆司严最讨厌他哭，慌忙伸手去擦，却被男人捏住下巴强行灌药。苦涩的药片卡在喉咙，他剧烈咳嗽着，口水混着药沫滴在陆司严昂贵的西装上。

陆司严嫌恶地甩开他，掏出丝质手帕擦拭领口：“医生说你恢复得不错，看来是太闲了。”他弯腰捡起被揉皱的画纸，展开瞬间瞳孔骤缩——纸上歪歪扭扭画着戴项圈的小人被锁在铁笼里，旁边是只破碎的蜗牛壳。

“这是什么？”陆司严声音阴沉得可怕，画纸被捏出尖锐的褶皱。许奕本能地想抢回来，却被男人拽着胳膊按在床上。“学会记恨我了？”皮带扣解下的声响让许奕剧烈挣扎，却换来更凶狠的压制。

“小叔叔不要！”许奕哭喊着，后背的旧伤在摩擦中隐隐作痛。陆司严的巴掌落在他臀腿时，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奶奶菜园里的蜗牛——被触碰时会怯生生缩回壳里，可他的壳早就在无数个夜晚被碾碎了。

窗外突然炸响惊雷，暴雨倾盆而下。许奕在殴打中蜷缩成虾米，模糊间看见陆司严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草莓糖纸。那是他最宝贝的东西，可现在看来，不过是沾着血迹的垃圾。

“记住，”陆司严喘着粗气扯松领带，“你永远都是我的。”他捡起地上破碎的蜡笔，在许奕背上重重写下“严”字，鲜血顺着笔画蜿蜒而下，“就算你想起什么，也逃不掉。”

“和我回家”陆司严冷冷的声音传来，陆司严的手指死死扣住许奕的手腕，指节泛白得几乎透明。少年哭得浑身发抖，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像只濒死挣扎的小兽，拼命往床角缩，将被褥蹬得凌乱不堪。"不要！我不要回家！"许奕带着哭腔的尖叫在病房回荡，指甲深深掐进陆司严的手背，在昂贵的西装袖口留下道道血痕。

陆司严额角青筋暴起，突然俯身将人整个扛在肩头。许奕的脑袋重重磕在他后背，发出一声闷哼，随即爆发出更凄厉的哭喊。护士们被这阵仗惊得手足无措，想要阻拦却在触及陆司严冰冷的眼神时僵在原地。

暴雨噼里啪啦砸在车窗上，将世界搅成混沌的灰幕。陆司严把许奕粗暴地塞进后座，少年蜷成一团，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眼神里满是惊恐与绝望。安全带被狠狠扣上的金属撞击声，让许奕浑身一颤，泪水大颗大颗砸在膝头。

"再哭就把你嘴缝上！"陆司严的怒吼震得车内嗡嗡作响，却只换来许奕更剧烈的抽噎。他烦躁地扯松领带，后视镜里少年惨白的脸和颤抖的肩膀，像根刺扎进他心口。油门被狠狠踩下，轮胎碾过积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混着雨声和哭声，在密闭的车厢里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许奕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用头去撞车门，嘴里含糊不清地哭喊着："放我回去...求求你..."陆司严猛地刹车，转身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别逼我用铁链！"这话让许奕瞬间僵住，瞳孔里倒映着陆司严狰狞的脸，记忆中脖颈被铁链磨出血痕的刺痛感席卷而来。

车子重新启动，许奕安静了下来，只是默默流泪，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陆司严从后视镜里偷瞄他，看见少年用袖子死死堵住嘴巴，压抑着啜泣，肩膀一抽一抽的。西装口袋里那团草莓糖纸己经彻底软烂，黏糊糊的一团，就像他混乱又扭曲的感情。

车停在家门口时，许奕死死扒住车门不肯下车。陆司严太阳穴突突首跳，许奕带着哭腔的求饶声和暴雨拍打车顶的声音交织成尖锐的噪音。"闭嘴！"他猛地转身，掌心重重甩在少年泛红的脸颊上。许奕瞬间跌坐在真皮座椅上，后脑勺磕在车窗发出闷响，原本涨红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车厢陷入死寂，只有雨刮器规律摆动的声音。许奕捂着脸颊蜷缩成更小的一团，肩膀仍在剧烈颤抖，却死死咬住下唇，将呜咽声生生咽回喉咙。陆司严看着少年颤抖的睫毛上悬着的泪珠，喉咙发紧，伸手去够车载纸巾盒的动作却突然僵住——指尖擦过西装内袋，触到那团软烂的草莓糖纸。

"过来。"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带着连自己都厌恶的迟疑。许奕浑身一抖，却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提线木偶般，机械地爬向驾驶座。少年带着淤青的膝盖蹭过座椅，在昂贵的皮革上留下道道血痕。

陆司严扯开他的手，看见被牙齿咬得血肉模糊的下唇，突然想起从前发烧时，许奕也是这样咬着嘴唇怕吵醒他。血腥味混着少年身上消毒水的气息涌进鼻腔，他鬼使神差地将人搂进怀里，却换来许奕本能的战栗。

"小叔叔...疼..."许奕突然用黏腻的鼻音呢喃，沾着泪水的脸小心翼翼蹭上他的西装。陆司严的手悬在少年发顶，最终重重按下去。许奕立刻像讨好主人的小狗般，用带伤的嘴唇轻啄他的喉结，声音发颤："奕奕不闹了...别生气好不好？"

后视镜里，陆司严看见自己扭曲的表情。他扯开少年领口，露出脖颈处结痂的铁链伤痕，在齿痕上重重咬下去。许奕疼得闷哼，却主动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指甲深深掐进他后背，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暴雨冲刷着车窗，将车内纠缠的身影晕染成扭曲的色块，就像那只永远爬不出掌心的破碎蜗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