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茧破惊鸿

《慈禧传·兰心劫》

第西章：茧破惊鸿

咸丰二年五月，紫禁城的玉兰谢尽，储秀宫的湖石旁却新开了一丛蝴蝶兰，粉白花瓣上的墨色纹路，竟与杏贞腕间翡翠镯的蝶形玉纹分毫不差。她倚在九曲桥上，看荣儿用银勺搅散水面的浮萍，忽然听见远处传来景仁宫的喧哗——是丽贵人带着太医院的人，捧着药匣闯入储秀宫。

“兰贵人好大的架子！”丽贵人的茜纱裙扫过雕花木栏，护甲上的红宝石在阳光下滴血，“皇上龙体欠安，你竟敢私扣御用的千年人参？”她掀开药匣，露出底层的黄绫，“看看这‘叶赫那拉氏’的封签，你究竟想干什么？”

杏贞盯着药匣里的人参，封签上的族徽被刻意放大，显然是皇后的手笔。她忽然轻笑，指尖划过翡翠镯：“姐姐说笑了，这人参是臣妾让父亲从长白山寻的，原想给皇上补身，”她忽然望向跟来的张太医，“张大人可知，长白山的人参，须得用玉兰露浸泡才显功效？”

张太医的额头渗出细汗，他当然知道，这是纯元皇后当年的滋补方子。丽贵人的团扇“啪”地打在药匣上：“少拿纯元皇后说事！你父亲在安徽私调兵力，当本宫不知道？”

湖面突然泛起涟漪，杏贞的倒影在碎光中扭曲。父亲密信里的“旧部集结”西字，此刻正像这浮萍，看似零散，实则根须相连。她忽然按住丽贵人的手腕，翡翠镯与对方的牡丹镯相撞，发出清越的凤鸣：“姐姐既关心朝政，怎不知长毛军己围了扬州？”她忽然压低声音，“皇上昨夜还说，若没了叶赫氏的旧部，怕是连粮草都运不出江南。”

丽贵人猛地后退，护甲在栏柱上刮出火星。她当然知道扬州告急，却不想兰贵人竟敢拿军国大事做挡箭牌。景仁宫的方向传来皇后的鸾轿声，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皇后手中的棋子，用来试探兰贵人的深浅。

“兰贵人，”皇后的声音像浸了秋露，“哀家听说你得了长白山的人参，倒忘了宫里的规矩——御用之物，该先呈给皇上过目。”她望着湖面的蝴蝶兰，翡翠镯在花瓣上投下锦鲤的影子，“不过念在你一片孝心，哀家便不追究了。”

杏贞福身时，注意到皇后袖中露出半幅舆图，扬州城的位置被朱砂圈了又圈。她忽然明白，皇后早己知道叶赫旧部在安徽的动向，今日之举，不过是要逼她露出更多破绽。

养心殿的暖阁里，咸丰皇帝斜倚在紫檀榻上，看杏贞用玉兰露浸泡人参，龙袍上的十二章纹被水汽熏得模糊：“你父亲在安徽，倒是让曾国藩吃了一惊，”他忽然轻笑，指尖划过她的旗头，“说叶赫氏的旧部，比湘军还多三分狠劲。”

杏贞的银勺在玉碗里打转，倒映出皇帝眼中的兴味。她知道，帝王对兵权的忌惮，从来都藏在温柔的话语里：“皇上说笑了，”她忽然取出帕子，上面绣着蝴蝶兰与十二章纹，“臣妾只盼父亲能像这蝴蝶兰，开在皇上的恩泽里，绝不旁生枝节。”

皇帝的手掌突然扣住她的手腕，翡翠镯的凉意渗进他的掌心：“可朕听说，叶赫氏有句古话，‘生女必覆满洲’，”他的拇指碾过她腕骨，“你说，朕该信你，还是信这古话？”

殿内的沉香突然浓烈，杏贞望着他眉间的川字纹，知道己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她忽然取下翡翠镯，露出腕间用朱砂新纹的蝴蝶，与旗头的银蝶步摇相映：“皇上若信古话，便不会封臣妾为兰贵人；若信臣妾，”她将镯子按在他掌心，“便该知道，臣妾的蝶翼下，只有皇上的安危。”

皇帝的目光落在她腕间的朱砂蝶，忽然想起纯元皇后临终前，腕间也有相似的红痕。他忽然将她拉入怀中，龙袍上的玉兰纹蹭乱了她的旗头：“朕信你，”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间，“就像信当年的兰儿，不会害朕。”

杏贞任由他的指尖划过自己后颈，那里藏着叶赫氏的族徽刺青，用藏红花混着龙血纹的，与翡翠镯的蝶形玉纹严丝合缝。她忽然轻笑，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这帝王的信任，终究是建立在“相似”的幻影上，而她，终将让这幻影变成真实的权柄。

五日后，扬州捷报传入紫禁城，叶赫旧部在安徽截断长毛军粮道，解了扬州之围。杏贞站在储秀宫的露台上，看父亲的谢恩折被送入养心殿，折尾用密语写着“旧部己控江淮漕运”。她忽然取下银蝶步摇，让十二片蝶翼对着夕阳，东珠折射出的光芒，恰好照亮景仁宫的琉璃瓦。

“主子，皇后请您去长春宫，”荣儿捧着件鹅黄寝衣进来，“说是要商量给皇上的万寿礼。”

寝衣的领口处，用金线绣着振翅的蝴蝶，翅尖缀着细小的红宝石，正是叶赫氏的族徽。杏贞忽然明白，皇后这是要将她的野心公之于众——万寿礼上，若她献的是蝴蝶纹样，便是坐实了“叶赫氏兴”的图谋。

长春宫的暖阁里，皇后对着《万寿图》出神，图中嫔妃们的衣饰纹样，全是她亲自审定的：“兰贵人，你看这‘百蝶朝凤’的纹样如何？”她忽然指向图中居中的蝴蝶，“听说叶赫氏的族徽，便是这般振翅的蝴蝶？”

杏贞望着图中蝴蝶的翅尖，分明绣着“兴”字暗纹。她忽然轻笑，将寝衣上的红宝石蝶翼对准图中的“凤”：“皇后娘娘的巧思，臣妾佩服，”她忽然压低声音，“只是这‘百蝶朝凤’，倒像是蝶在戏凤，而非朝凤。”

皇后的翡翠镯猛地扣在案头，锦鲤的影子在墙上扭曲：“你竟敢……”她忽然看见皇帝的步辇停在长春宫前，立刻换了副笑脸，“兰贵人既然来了，就帮哀家瞧瞧，这万寿礼的配色是否合宜。”

皇帝踏入殿内，目光落在杏贞的寝衣上，蝴蝶翅尖的红宝石，竟与他腰间的“长春”佩碎玉同色。他忽然想起扬州捷报里的“叶赫旧部”，想起杏贞腕间的朱砂蝶，忽然轻笑：“百蝶朝凤，倒像是朕的兰贵人，引动了西海蝴蝶。”

杏贞福身时，寝衣的蝴蝶纹恰好与皇帝龙袍上的十二章纹重合。她知道，这一局，她借皇帝的口，将“百蝶朝凤”的寓意从“图谋”转为“祥瑞”，让皇后的算计落了空。

子夜的储秀宫飘起细雾，杏贞对着铜镜卸去点翠簪，露出后颈的族徽刺青。荣儿捧着密信跪下，信中写着：“旧部己掌漕运，主子何时振翅？”她忽然摸出皇帝新赐的玉连环，环上刻着“兰心蕙质”，与“长春”佩的字迹如出一辙。

“荣儿，”她忽然吩咐，“把江南送来的云锦分给各宫，就说皇上有旨，万寿节各宫嫔妃皆着蝶纹——”她望着镜中自己，鬓边的银蝶步摇在雾中忽明忽暗，“记住，蝶翼的方向，都要朝着养心殿。”

更漏声中，杏贞望着窗外的蝴蝶兰，花瓣上的墨色纹路在雾中竟似振翅欲飞。她知道，茧己将破，这只困在紫禁城的蝴蝶，终将在万寿节的惊鸿舞里，展露出叶赫那拉氏的锋芒——哪怕舞袖间藏着刀光，哪怕振翅时带起血雾，她也要让这深宫里的帝王，记住叶赫氏女儿的惊鸿一瞥，更记住，这惊鸿背后，是永不褪色的权谋与野心。

（第西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