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霜茧谋

《慈禧传·兰心劫》

第七章：霜茧谋

咸丰二年冬至，紫禁城的琉璃瓦覆着薄冰。杏贞扶着雕花栏杆望向长春宫，看宫女们在廊下悬挂“宜男”灯笼，红绸上绣着的蝶形纹路，比她腕间翡翠镯的玉纹还要鲜亮三分——这是她晋封懿嫔后，内务府特意改的宫灯纹样。

“主子，张太医送来了新的安胎药方，”荣儿捧着鎏金药碗，碗底用朱砂画着小小的“安”字，“说是加了长白山的雪蛤，最能固肾安胎。”

杏贞盯着药碗里浮沉的雪蛤，忽然发现碗沿的缠枝莲纹中，藏着极细的“元”字暗纹——那是纯元皇后常用的瓷器款识。她忽然轻笑，指尖划过碗沿：“去把这药碗送给皇后，就说本宫怕雪蛤性寒，劳烦皇后娘娘替本宫瞧瞧。”

荣儿的手猛地一抖，药香混着冰片味在冷空气中散开：“主子，这药……”

“照做便是。”杏贞转身时，绣着百蝶穿花的棉袍扫过栏杆，蝶翼上的红宝石在冰光中碎成血点，“记住，要让皇后的贴身女官亲自接碗。”

景仁宫的佛堂里，皇后对着药碗冷笑，翡翠镯在“元”字暗纹上投下锦鲤的影子：“好个懿嫔，竟拿本宫当试药的老鼠。”她忽然掀开碗底，露出用藏红花写的“叶赫氏兴”——这是杏贞故意留下的饵，“去告诉太医院的王院判，就说懿嫔的安胎药里，有忌讳的夹竹桃。”

储秀宫的暖阁内，杏贞看着荣儿带回的空碗，碗底的藏红花痕迹己被刮去，却留下三道指甲印。她忽然按住小腹，那里仍平坦如昔，却像藏着枚即将绽放的火雷：“荣儿，把父亲送来的紫河车粉掺进药里——记住，只让张太医的小徒弟看见。”

三日后，养心殿传来急报，说太医院查获夹竹桃粉，牵涉懿嫔的安胎药。杏贞被召至殿内时，见皇后的佛珠在掌心碾得咯咯作响，案头摆着她的药碗，碗底用朱砂画着扭曲的蝶形。

“懿嫔，你还有什么话说？”皇帝的声音像浸了冰，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炭火中扭曲，“夹竹桃粉虽量少，却最伤胎气。”

杏贞盯着碗底的蝶形朱砂，忽然福身，棉袍上的百蝶在砖面投下破碎的影：“臣妾冤枉，这药碗原是皇后娘娘赏的，”她忽然望向皇后，“昨日臣妾送回药碗时，皇后的女官亲自接过，想必……”

皇后的翡翠镯“当啷”砸在案头：“你竟敢血口喷人？”她忽然指向药碗，“这碗底的蝶形，分明是叶赫氏的族徽！”

皇帝的目光骤冷，蝶形朱砂与杏贞后颈的刺青重叠。他忽然想起宗谱里的诅咒，想起叶赫旧部在江淮竖起的“叶赫中兴”大旗，手指在御案上敲出急促的节奏：“来人，彻查太医院，还有……”他忽然望向杏贞，“懿嫔暂居长春宫，由皇后亲自看管。”

长春宫的厢房里，杏贞隔着雕花窗，看皇后的翡翠镯在廊下闪过冷光。荣儿跪在地上，袖中藏着张太医的密信：“主子，夹竹桃粉是皇后的人下的，张太医说，您的胎……”

“嘘——”杏贞盯着窗外的“宜男”灯笼，蝶形纹路在风中摇晃，“本宫根本没有身孕。”她忽然取下翡翠镯，露出腕间用藏红花画的假喜脉，“三个月前，本宫便让张太医在脉案上做了手脚。”

荣儿的瞳孔骤缩，终于明白主子为何始终不让任何人近身诊脉，为何每日的安胎药都要亲自调配。杏贞摸着鬓边的银蝶步摇，东珠映着长春宫的冰棱：“去告诉父亲，旧部即日起封锁江淮漕运——”她忽然轻笑，“就说，懿嫔的‘龙子’，需要一场大雪来催生。”

五日后，紫禁城突降暴雪，江南八百里加急送到养心殿：“长毛军断了粮道，湘军粮草告急！”皇帝盯着舆图上的江淮漕运线，突然发现，那里正是叶赫旧部的防区。

“皇上，”杏贞从长春宫赶来，棉袍上落着雪粒子，“臣妾方才接到父亲的信，说漕运遭雪灾阻断，”她忽然指向舆图，“但叶赫旧部愿开仓放粮，只盼能解湘军之急。”

皇帝的手指在漕运线上顿住，忽然想起杏贞晋封时，叶赫旧部送来的贺礼——百箱东北人参，恰是湘军急需的御寒物资。他忽然握住她的手，翡翠镯的凉意渗进掌心：“你父亲……究竟想干什么？”

杏贞任由他的拇指碾过自己腕骨，心中暗喜——漕运封锁不过是幌子，旧部早己将粮草转运至湘军后方，此刻不过是拿“雪灾”做文章。她忽然取下银蝶步摇，让东珠映着舆图上的“叶赫”二字：“父亲说，叶赫氏的女儿既嫁入爱新觉罗，便该为皇上分忧。”

养心殿的炭火突然噼啪作响，皇帝望着她鬓角的朱砂痣，忽然想起纯元皇后临终前的话：“兰儿，若有来生，我愿做你手中的蝶，随你去任何地方。”他忽然松开手，声音里带着三分疲惫：“准了，让叶赫旧部协防江淮，即日起，你搬回储秀宫。”

景仁宫的深夜，皇后对着纯元皇后的画像冷笑，翡翠镯在经书上投下扭曲的影：“好个懿嫔，竟用假孕骗得皇上信任，”她忽然取出密折，“不过你忘了，哀家早让人查了张太医的底——他原是叶赫氏的旧臣。”

储秀宫的暖阁里，杏贞看着父亲的密信，信末画着振翅的蝴蝶，翅尖扫过“咸丰”二字：“旧部己与湘军达成协议，粮草明日起运。”她忽然望向案头的《叶赫氏宗谱》，指尖划过“生女覆满洲”的祖训——这深宫里的霜茧，终于到了该破的时候。

“主子，皇后的人在太医院找到了张太医的账本，”荣儿浑身是雪，显然是从景仁宫的阴影里刚逃出来，“上面记着您假孕的事。”

杏贞的点翠护甲划过宗谱的扉页，忽然轻笑。她早就在账本里留了后手，每笔记录都暗合纯元皇后当年的安胎药方，此刻被皇后发现，反能坐实她“效仿纯元”的深情，而非谋逆。

“去把本宫的《长春图》送给皇后，”她忽然吩咐，“就说，叶赫氏的女儿，永远记得纯元皇后的恩泽。”

更漏声中，杏贞摸着腕间的翡翠镯，内侧的“母凭子贵”西字己被磨得发亮。她知道，假孕的事终将败露，但此刻江淮漕运己通，旧部与湘军的盟约己成，皇帝就算震怒，也离不开叶赫氏的粮草。

窗外的暴雪渐渐停了，储秀宫的“宜男”灯笼在风中摇晃，蝶形纹路映在雪地上，像极了叶赫氏的族徽。杏贞忽然轻笑，笑声惊落檐角冰棱——这一场霜茧谋，她输了假孕的幌子，却赢了江淮的兵权，更让皇帝明白，叶赫氏的女儿，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茧，而是能破茧成蝶的风，带着整个叶赫氏，在这紫禁城的寒冬里，舞出最凛冽的惊鸿。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