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章 恶邻居

台风过后的清晨，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云层，洒向萧家小院的狼藉。

断枝残叶和破碎的花盆瓦砾混杂着湿泥，散发着腐败的气息。

萧恪穿着沾满泥点的工装裤，双手紧握铁锹，铲起一段沉重的断枝，重重扔向逐渐成堆的垃圾山，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母亲余薇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捧起一盆被砸得枝叶散落、根部的名贵雀舌罗汉松，用湿布轻柔擦拭叶片的污泥，动作利落却透着一丝心疼的颤抖。

父亲萧峰则在院角清理被淤泥堵塞的排水沟，用铁耙奋力刮除淤积的腐叶杂物，污浊的黑水慢慢渗透出来。

三个人沉默地忙碌着，空气中只有工具碰撞和沉重的喘息声。

两个小时过去，庭院里堆积的断枝、落叶和碎瓦片终于被彻底扫除干净。

萧峰接过萧恪手中的水管，用清水将湿漉漉的青石板地面和被泥浆覆盖的花坛边缘反复冲刷，首到显出原有的底色。

虽然疲惫，但看着重新现出整齐模样的院落，三人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土里全是水，断枝烂叶泡着，天热起来虫子非泛滥不可。”

萧峰揉着有些劳累的后腰，眉头紧锁他转身走进工具房，拿出一个旧农用喷雾桶和两个灰绿色的农药瓶。他动作熟练地将清水倒进桶里，拧开药瓶，用刻度小杯仔细量取浓缩原液，小心翼翼地兑入水中。

一股浓烈刺鼻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盖紧桶盖用力摇晃均匀后，他背起沉重的喷雾桶，“呲——”一声，强劲的药雾扇形喷出，均匀地覆盖在清理出的泥土地面、花坛边缘、植物根部和角落的垃圾堆残留位置。

就在萧峰刚喷完准备收拾起来时，隔壁的杜胖子推开虚掩的院门走了进来。他腆着肚子，一双小眼睛黏在萧峰背上的喷雾桶和他放在地上的药瓶上。

“萧主任，打药呢！”杜胖子脸上堆起夸张的笑容，声音刻意拔高，“您看…能不能借给我打打？就用一会儿，打完马上还你！”他的目光在药桶和药瓶之间游移，带着不加掩饰的急切。

萧恪停下收拾水管的手，默默地看着。

“行。”萧峰弯腰拿起那半瓶灰绿色农药和刻度杯，分量显然不轻，递了过去：“省着点用。”

杜胖子一把接过，生怕萧峰反悔似的，连声道谢：“萧主任太够意思了！感谢感谢！”他又瞥了一眼地上的喷雾桶，厚着脸皮笑：“那这桶……”

“拿去用吧，用完了还回来。”萧峰指了指喷雾桶，语气更加平淡。

“好好好！”杜胖子脸上笑开了花，一把拎起喷雾桶，动作出奇地利索，“用完马上送回来！”他提着桶，抓着药瓶和量杯，心满意足地扭身离开了，院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

杜胖子傍晚才回来。他推开院门，把喷雾桶“咣”一声撂在门口石板上。桶身还沾着湿漉漉的泥巴和水渍，底部粘着几片枯叶，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泥土的药味散发出来。

他随手把几乎空了的药瓶和量杯往旁边地上一放：“给，用完了哈！”那瓶子里只剩下瓶壁残留的几滴浑浊液体，量杯也歪倒在泥水里。

萧峰点了点头，拿起喷雾桶准备去清洗一下。

“萧主任！再匀我点药呗！”杜胖子搓着手，语气急促：“刚刚的药，嗯…才喷了一会儿就没了！你看这…”

他的声音很大，在客厅喝茶的萧恪也能听到。

“中午给你的时候，量都够绕着你家打好几遍了吧”

杜胖子脸上那点焦急瞬间凝固，随即被一抹混杂着尴尬和强横的神情取代。他似乎没料到萧峰会如此首白地点破。

他避开萧峰的目光，左顾右盼了一下，声音提高了些，带上了几分惯有的、占不到便宜后的委屈腔调：“哦哟！话不能这么说，虫子这东西，谁知道哪片多哪片少？多打点保险不是？”

“药就这么点，己经没了。”说完萧峰便自顾自地转身去清洗桶上泥土和残留的一点药液。

没得到回应，杜胖子顿了顿，胖脸上挤出一丝不自然又刺眼的笑容，“行了行了，小气就小气点，我又不是不知道！”

他嘀咕完，不等萧家父子再有什么反应，飞快地消失在了院门口。

萧峰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内心十分的无语。

两天后的晚上，余薇去村里的超市买盐。刚挑好东西在柜台前等着付钱，身后两个倚着门框纳凉的中年妇人压着嗓门说话的声音，还是被她捕捉到了零星字眼。

“…啧，谁说不是呢…”

“…哎呀，有些人就是那么回事儿，平时看着人模狗样…”

“…就村里的挂个职呗，架子倒不小，借点药水，好像割了他二两肉一样…”

余薇付钱的手微微一顿，指尖的纸币边缘被捏得发皱。她没有回头，只是接过盐袋，慢慢走了出去。

那几句零星的闲言碎语像卡在鼻咽处的腌臜，看着没啥，但却极致的恶心。

萧峰正在厨房里备菜，抬头看见妻子，“怎么脸色这么差，不舒服？”

余薇叹了口气：“就那些人呗。”

“爸，妈。”萧恪的声音打破了片刻的沉默。

站在厨房门口，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此刻的气氛。萧恪走到客厅，给母亲倒了杯凉茶：“妈，顺顺气。”

余薇挨着儿子坐下，终于还是没忍住，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恪儿...”

当年，她和萧峰为了生活奔波，不得不把孩子长时间托付给老人，那些年的闲言碎语更是从未断过，连带着年幼的萧恪也被指指点点。

堂姑一家也是受不了村里这些流氓地痞的闲言碎语，在发达后第一时间搬离了这里，只在过年的时候回来，给家里故去的老人敬香。

“爸，妈，”萧恪抬起头，目光清朗而坚定，打破了压抑，“搬走吧。”

两个字，让萧峰和余薇同时愣住了。

“搬……搬走？”萧峰诧异地抬起头，“能搬哪去？这房子，这地……”

“就放这呗，都这么多年了，说不定哪天就拆迁了。”萧恪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找一个环境好点的小区，安静，治安好，邻居至少素质过关的地方。”

他顿了顿，看着父母，“我卡里还有那么多钱，每个月还有平台收益，反正也没处花。”

萧峰和余薇面面相觑，儿子的话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圈圈涟漪。

杜胖子的嘴脸、超市门口妇人尖刻的低语…在脑中翻腾。

萧峰深深地看着自家儿子，余薇攥紧衣角的手也缓缓松开了些。

“想好搬去哪了吗？”

“嗯，我过几天去考察一下。”

窗外，蝉鸣依旧聒噪，但落在三人耳中，似乎也没那么刺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