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情感萌芽

银月庭塔楼底层，那间散发着永恒“芬芳”的杂物间据点，此刻更像刚被深渊巨兽蹂躏过的巢穴。

净化阵列主能量管道炸开的巨大缺口虽然被应急魔法屏障暂时封住，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浓烈的硫磺恶臭、净化液蒸发的微甜腥气，以及金属烧焦的糊味。

墙壁和天花板糊满了黑绿色的粘稠物（净化液混合淤泥和金属粉尘），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踩上去吱嘎作响的灰白色粉末（巴顿的死灵符文残骸）。空气里浮动着肉眼可见的能量尘埃，在应急魔法灯惨白的光线下，如同飘荡的幽灵。

艾琳蜷缩在据点唯一还算“干净”的角落——一堆维克多教授不知从哪个报废仓库抢救出来的、散发着霉味的旧沙发垫上。她那条被装甲残骸压伤的左腿，被简陋的夹板和浸透了死灵寒气（巴顿特制冷敷）的绷带固定着，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支棱着。小脸苍白如纸，往日神采飞扬的碧绿大眼睛此刻黯淡无光，失神地盯着天花板滴落的、不知是冷凝水还是净化液残留的浑浊水滴。怀里，紧紧抱着那块指甲盖大小、边缘焦黑、却依旧顽强散发着微弱紫黑色光晕的“嫁妆核心”最终碎片，仿佛抱着自己破碎的梦想和最后一点体温。

王度坐在离她不远的一堆扭曲变形的金属废料上，身上那件破烂的黄色防护服己经彻底报废，换上了一件同样洗得发白、带着浓重消毒水味的VII-Ω班备用工装。他手里拿着一把沾满油污的钳子，正笨拙地试图将一根从“破晓者”残骸上拆下来的、还算完好的能量导管接口清理干净。每动一下，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似的疼。

寂静。只有远处净化阵列低沉的嗡鸣，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在废墟般的据点里回荡。这寂静比下水道的恶臭更让人窒息。

“废物宿主…环境毒素残留…‘肺部二次清洁费’…每小时…100金币…‘精神污染费’（因目睹据点惨状及艾琳小姐失落）…200金/小时…‘嫁妆核心碎片·保管费’…1000金币/小时…‘艾琳小姐·腿部伤势·精神损耗关联费’…500金币/小时…累计…记账…”璇玑那微弱如风中残烛、却依旧执着无比的电流杂音，如同背景噪音般在王度脑海里单曲循环。

债务！又是债务！王度感觉自己不是在据点里清理导管，而是在清理自己不断失血的血管。三十六万金币的窟窿，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散发着硫磺味的黑色海洋，随时要将他彻底吞没。更让他心头沉重的是艾琳的状态。那个像小太阳一样燃烧着、整天喊着“嫁妆”和“经费”的机械狂少女，此刻像一株被暴风雨摧残过的向日葵，蔫了。

“喂…”王度清了清干涩的嗓子，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这根…‘相位稳定导管’接口…好像还能用？就是锈死了…得用‘强效除锈剂’泡一泡…”他试图用维修话题打破沉默。

艾琳没有转头，只是抱着碎片的手臂紧了紧，声音低哑得像砂纸摩擦：“…泡什么泡…核心都没了…光有导管…有什么用…当吸管喝净化液吗…”她的目光依旧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王度碰了个软钉子，讪讪地放下钳子。他看着艾琳那条裹着绷带、微微颤抖的伤腿，再想想那台彻底化为焦炭的“破晓者”和她昏迷前那句绝望的“嫁妆”…

“那个…腿…还疼吗？”王度干巴巴地问，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艾琳终于转过头，碧绿的大眼睛看向王度，里面没有任何光彩，只有一片沉寂的死水。“疼？”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白脸…你知道…‘破晓者’…那台装甲…对本小姐意味着什么吗？”

她没等王度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颤抖：“那…那是本小姐用最后的嫁妆钱…不，是预支了未来十年的嫁妆钱！一块零件一块零件…从废品堆里淘出来的！画了三百多张设计图！熬了不知道多少个通宵！求了巴顿大叔多少次！才勉强拼起来的！本想着…靠它…在实战预赛上…打趴那个‘齿轮小子’…拿到奖金和经费…证明VII-Ω班不是废物…证明…证明本小姐的‘深渊·死灵·相位·符咒’西系混合动力…不是异想天开…”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鼻音：“…结果…它炸了…当着本小姐的面…炸得…连渣都不剩…还差点…把本小姐也炸成渣…腿也…”她猛地咬住下唇，将头扭向一边，肩膀微微耸动，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王度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看着少女单薄颤抖的背影，看着她怀里那块如同她破碎梦想缩影的微小碎片，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场爆炸摧毁的，不仅仅是一台装甲和一堆债务数字。

“艾琳…”王度站起身，拖着疼痛的身体，走到沙发垫旁，笨拙地蹲下。他看着艾琳倔强扭过去的侧脸，和眼角那抹来不及擦掉的水光，沉默了几秒，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那张用油布包裹的、滚烫的星图星兽皮。

“你看这个。”王度的声音低沉而认真。

艾琳没有回头。

王度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将星图展开。那幅描绘着双月纠缠、星辰流转、核心一点金芒璀璨的古老图案，在应急魔法灯惨白的光线下，流淌着神秘而微弱的光辉。

“这是…‘星眼’的坐标。”王度指着那点金芒，“影子顾问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得到的东西。我父亲…用生命守护的东西。”

艾琳的肩膀停止了耸动，虽然没有回头，但王度感觉到她的注意力被吸引了。

“有了它…我们就能找到星眼。”王度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找到星眼…就能找到父亲留下的铅盒…拿到钥匙碎片！就能阻止影子顾问的阴谋！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艾琳怀里的那块碎片上，“…星眼连接着某个失落的‘能量源泉’！传说那里…有着超越现有魔法体系的、近乎无穷无尽的能量本源！‘深渊·死灵·相位·符咒’？算什么西系混合！有了星眼的能量…你想要的‘破晓者’…不！你想要什么样的装甲造不出来？！‘破晓者’算什么？‘破晓神王’都行！”

王度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艾琳沉寂的心湖里激起了涟漪。她缓缓转过头，碧绿的眼睛看向王度手中的星图，又看向自己怀里那块微小的碎片，最后，目光落在王度那张虽然苍白疲惫、却异常认真的脸上。那双黯淡的眸子里，一丝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的烛火，挣扎着重新亮起。

“星眼…能量源泉…造…造什么都可以？”艾琳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对！造什么都可以！”王度斩钉截铁，“只要我们能找到它！守住它！你的梦想…我们的债…”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极其罕见的、带着点自嘲的苦笑，“…总能解决的！”

艾琳看着王度，看着他那双同样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再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碎片。那碎片微弱的紫黑色光晕，似乎和星图上的金芒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呼应。一种莫名的、混杂着希望、不甘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在她沉寂的心底悄然滋生。她猛地吸了吸鼻子，胡乱抹了一把眼睛，将那块碎片紧紧攥在手心！

“小白脸！”艾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重新燃烧起来的火焰，虽然还有些沙哑，却不再死气沉沉，“你说的！星眼的能量！本小姐要造一台能拆了影子顾问老巢的超级装甲！就叫…‘讨债者号’！第一件事就是去把格鲁姆那个秃驴的假发薅下来当抹布！”

看着艾琳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和对格鲁姆假发的执念），王度心中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松动了一丝。他刚想松口气。

“废物宿主…‘精神激励费’（成功点燃艾琳小姐斗志）…10000金币…‘星图能量关联共鸣观测费’…5000金币…‘未来超级装甲·概念设计版权预付费’…100000金币…累计…记账…”璇玑冰冷的声音如同冰水浇头。

王度：“……” 他默默地把星图收好。这钱…花得值！嗯…大概吧？

就在这时，据点那扇严重变形、勉强用金属条焊死的合金门，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道缝。维克多教授佝偻的身影挤了进来，他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沾满油污的工具箱，脸上带着疲惫和担忧。

“王度…艾琳…你们…”维克多看着据点里一片狼藉和艾琳腿上的夹板，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心疼。他叹了口气，将工具箱轻轻放在相对干净的地上，“唉…学院那边…压力很大…格鲁姆那个混蛋…咬着神殿通缉令和净化阵列损坏的事情不放…不过你们放心…老头子我…还能顶一阵…”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艾琳怀里的碎片和王度身上，声音压得更低：“…这是…老头子我…从旧仓库里…最后能扒拉出来的…一点…还能用的…零件和工具…你们…看看…有没有能用上的…”他打开工具箱，里面是各种型号的旧扳手、螺丝刀、几块光泽暗淡的次级魔晶、几卷绝缘胶带，甚至还有一小罐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强力粘合剂。

王度和艾琳看着工具箱里那些虽然破旧却摆放整齐的工具和零件，再看看维克多教授那佝偻疲惫的身影和眼中那份无声的支持…一股暖流悄然淌过心间。

“维克多老头…”艾琳的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了…”

维克多摆摆手，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他又看了一眼艾琳的腿，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默默地离开了据点。

门重新被关上。据点里再次剩下王度和艾琳两人。但气氛，己经截然不同。

“喂，小白脸！”艾琳指着地上那堆扭曲的“破晓者”残骸和维克多留下的工具箱，碧绿的眼睛重新闪烁着熟悉的、带着点疯狂的光芒，“别愣着！干活！把这些破铜烂铁…还有这些零件…给本小姐分门别类整理好！螺丝归螺丝！铆钉归铆钉！魔晶单独放！本小姐要重新规划‘讨债者号’的…呃…初期框架！”

王度看着艾琳那副“本小姐又回来了”的架势，无奈地笑了笑，忍着身上的疼痛，开始蹲下身整理那堆废墟。

深夜。应急魔法灯的光芒变得有些昏黄。

据点里只剩下金属零件碰撞的叮当声和艾琳指挥的声音。王度负责拆卸、分类、清理。艾琳则靠在沙发垫上，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屏幕碎裂的便携式绘图板（维克多工具箱里的“古董”），用一支断头的触控笔，在上面艰难地勾勒着新的设计草图。她那条伤腿时不时因为疼痛而微微抽搐，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但眼神却异常专注。

“左边第三堆…那个带螺纹的…对！那个‘相位稳定导管’接口！小心点！别弄断了！本小姐要用它当‘讨债者号’的…嗯…能量回收管！”艾琳头也不抬地指挥着，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充满干劲。

王度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锈迹斑斑的接口，用维克多留下的强力粘合剂和一小块魔晶碎片，尝试修复断裂的边缘。动作笨拙，却异常认真。

昏黄的灯光下，艾琳偶尔抬起头，看着王度蹲在零件堆里，皱着眉头，笨拙而专注地摆弄着那些冰冷的金属。他侧脸的轮廓在光影中显得有些模糊，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粘在皮肤上。那双总是被债务压得有些阴郁的眼睛，此刻在专注中，竟透出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沉静和…可靠？

艾琳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一种奇怪的感觉，如同细微的电流，悄悄窜过心尖。她赶紧低下头，胡乱地在绘图板上划拉着，掩饰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和脸上莫名的热度。

“喂…小白脸…”艾琳的声音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别扭，“你…你爹笔记里…关于那个‘能量分流节点’…具体…是怎么画来着？本小姐…刚才好像记岔了…”

王度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映照出清晰的汗水和灰尘痕迹。他看着艾琳微微泛红的脸颊和躲闪的眼神，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哦，那个啊。”王度站起身，走到艾琳身边，很自然地俯下身，凑近她手中的绘图板。他身上带着金属、机油和淡淡的汗味，混合着据点里特有的复杂气息，并不好闻，却让艾琳的心跳得更快了。

“这里…”王度伸出沾着油污的手指，点在绘图板破碎的屏幕上，指尖几乎要碰到艾琳握着触控笔的手，“…应该是‘离’位，走‘兑’宫…不是‘坎’位…你看…”他一边说，一边用指尖在屏幕上虚画着符文的轨迹。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

艾琳的呼吸微微一滞。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王度靠近时带来的温热气息，看到他近在咫尺的侧脸，还有那根沾着油污、却异常稳定地勾勒着符文轨迹的手指。一种陌生的、混合着安心和一丝慌乱的情绪，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她的心脏。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碧绿的眼睛不再看屏幕，而是偷偷地、飞快地瞟了一眼王度专注的侧脸。

昏黄的灯光下，两人头挨着头，共同凝视着那块小小的、破碎的绘图板屏幕。金属的冰冷、机油的刺鼻、债务的沉重、外界的威胁…仿佛在这一刻，都被这狭小空间里昏黄的灯光和无声流淌的某种东西，暂时隔绝在外。

“废物宿主…‘深夜近距离教学费’…5000金币…‘目标艾琳·铜须小姐·心率异常提升观测费’…1000金币…‘据点氛围·暧昧能量波动检测费’…2000金币…累计…记账…”璇玑那冰冷的电流音，如同最不解风情的棒槌，精准地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王度：“……”

艾琳：“……”

两人如同触电般猛地分开！艾琳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番茄，一把抢过绘图板抱在怀里，扭过头去，声音又急又羞：“知…知道了！离兑坎震！本小姐记着呢！不用你啰嗦！赶紧去清你的螺丝！”

王度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感觉脸上有点发烫，赶紧蹲回零件堆里，假装专心致志地清理一枚锈死的螺丝。

据点里再次陷入寂静。只有金属摩擦的沙沙声，和两人那明显比刚才快了许多的心跳声，在昏黄的灯光下无声地交织。空气中，那淡淡的硫磺恶臭里，似乎…混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名为青涩的甜味。

就在这时，艾琳怀里那块一首被她攥在手心的、指甲盖大小的“嫁妆核心”碎片，毫无征兆地…轻轻嗡鸣了一下！极其微弱！如同睡梦中的呓语！碎片表面那微弱的紫黑色光晕，如同呼吸般，瞬间明亮了一丝！

艾琳和王度同时感觉到了！

两人猛地抬头，目光瞬间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

碎片…自己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