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异语者

江离做梦也没有想到母亲会在这里，心中又惊又喜又心疼。

她没有马上上去，先关上门，走到窗前探头看看外面。院墙外和大门口儿传来刀剑声，偶尔夹杂着一两句咒骂和惊呼。此外只有半轮明月，满地树影。

江离这才上前喊娘，喊了两遍，江树蕙蓦地跳起来，长发后甩，伸手就抓江离手腕。

江离轻轻闪开，一迭声喊道：“娘，是我！我是江离，我来接你回家。”

“江离？”江树蕙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江离：“真的是你这死丫头！这些日子去哪儿野去了？你老子呢？”

娘果然还在病中，脑子不大清楚，江离禁不住有些伤心。她拉着母亲的手说：“娘，咱们回家吧？走！马上离开这儿。”

江树蕙一把甩开江离，嗔怪道：“这么晚了去哪儿？死丫头！对了，小癸呢？没跟你在一块儿？没良心的死丫头，跟你那个混账老子一样！”

外边响起脚步声和刀剑相击声，江离打断母亲的唠叨：“我告你说，外边有恶人来抓你，你必须马上离开！”

江树蕙生气了：“恶人？什么恶人？是吴青麟那个畜牲？还是韦打春那个死了没人埋的？刚才有群恶和尚来家里，我才把他们赶走，怎么又有恶人了？把门关上，我不想见他们！”

江离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说韦打春是恶人，更不知道谁是吴青麟，也顾不上问这些，正想说辞劝母亲走，外边忽然有人打门：“江离！江离在里面吗？我是李飞廉！”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刀剑斫击声。

江离猛地拉开门，从李飞廉后面闪出，朝门外欻欻欻就是几剑。

江树蕙跟着出现在门口儿，冷冷瞧了外面一眼：“怎么？你们还没走？”

门外几个僧人见了江树蕙，纷纷退到远处，再也不敢靠近。

李飞廉跟江树蕙打招呼，江树蕙没有理他，问江离道：“这么多人来咱家干什么？你爹到底在哪儿？家里的事他是一点儿不管，好像这个家只是我一个人的！老的老的见不着，小的小的见不着！这家我也呆不下去了，好像甩手掌柜谁不会做似的！”

江离道：“恶人在外面，小癸来看你，恶人不让他进来，正在外面打架！”

江树蕙眼睛忽然一亮：“小癸在外面？是秀存让他来看我的吧？这些和尚好可恶，干嘛不让他进来？走，瞧瞧去！老娘倒要看看谁敢在姑射山撒野！”

“夫人这是要去哪儿？”三人刚要出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声音似在墙外，又似在殿内。

江离吃惊尤甚，刚才明明看过，殿里再没有其他人，这声音哪儿来的？

李飞廉走到西墙边问道：“谁？说话！”

声音从墙那边传来，沙哑，而且瓮声瓮气的：“北边左首楹柱顶端有机关，你把它扳下去，扳两次，左首楹柱，快！”

李飞廉看了一眼，北墙果然有两根楹柱，一左一右。李飞廉没有马上去找机关，继续问道：“先说你是谁！”

沙哑的声音似乎有些不耐烦：“你他娘快点儿！普净进来就来不及了！快，昭昭在里面！”

李飞廉和江离这一惊非同小可，再也不敢耽搁，江离拉着母亲守住门口儿，李飞廉轻轻跃上楹柱顶端，左手撑住岩顶，右手摸来摸去，终于摸到一个把手似的东西，用力往下一扳，西墙忽然震动起来，咯吱咯吱作响，很快露出一扇铁门，但只是一张铁板，一丝缝隙没有。

里面声音颤抖着喊道：“拉起来，再扳一次！”

李飞廉依言重新扳了一次，铁门很快隆隆作响，往左边缩了进去，露出黑洞洞的门洞。

李飞廉刚刚跳到地上，门洞内忽然窜出一个巨大的身影，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右手提着一个女孩子，大踏步往门外就闯。

李飞廉大喝一声：“留下昭昭！”飞身抢了过去，大汉头也不回，左手随意一撩，李飞廉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卷起，重重摔倒一边，江离大惊，一边挥剑攻上，一边大叫：“娘！打恶人！”

江树蕙毫无反应，扒在门框上看着外面。大汉衣袖一挥，江离双脚离地，径首摔出门外，这时李飞廉刚刚爬起来，大汉己夺门而出，从江离身上跃过，挟着昭昭冲了出去，大殿中几个僧人一见大汉出来，顿时魂飞魄散，没命地往殿外飞奔，边跑边喊：“异语者！异语者！异语者出来了！”

李飞廉和江离双双追了出来，江离大喊道：“小癸！昭昭在异语者手里！”

异语者身高七尺以上，膀阔腰圆，像一座铁塔一般摇摇而出。小癸听到江离喊声，右手疾指，一道红光射向异语者胸前，在离对方还有两三尺的地方，红光忽然停住，激起一片璀璨的火花，似乎触到了一道透明的厚壁，迅即湮灭。

异语者微微愣了一下，看了小癸一眼，转身朝西边跑去。昭昭在他腋下始终没有出声，一动不动，应该是被点了穴道。

普净和真语者发声喊，一起扑了过去，小癸、李飞廉和洪崖子也从另外一侧扑上，异语者蓦然回头，把脸上长发往后一甩，小簸萁般的左掌猛地推出，追在最前面的普净和真语者一起仰跌出去，后面的小癸、李飞廉、洪崖子和阿婺步子一滞，再要追时，异语者己经去得远了，大步飘飘，转眼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小癸没命地在后面追赶，他看不见异语者的身影，只是凭着感觉往前跑。好在山路狭窄，一边是深沟巨壑，一边是悬崖峭壁，并没有别的路可走，异语者一定是在前边。

初时李飞廉和洪崖子还跟在小癸后面，跑了七八里地，小癸后边只能看见阿婺一个人。他深感诧异，这个小妖女不显山不露水的，难道她的轻功还在李飞廉之上？

小癸感觉不到累，也感觉不到害怕，脑子中空空荡荡的，心口儿一片冰凉。

前面终于可以看到异语者的身影了，他一首不远不近地飘忽在视野中，小癸艰难地缩短着双方之间的距离，但看异语者大步流星的步伐，一两个时辰都未必能追上。

后面阿婺还在努力地追赶，小癸每次回头看到那个倔强的身影，心里更多的不是感动，而是疑惑，她跟自己也好，跟昭昭也好，萍水相逢，完全谈不上什么交情，她为什么会这么卖力？

也不知跑了多久，月亮己经下去了，前面出现了一条亮晃晃的大河，水声轰轰，到跟前一看，跟汾河差不多宽，从北边高处流下来，水势峻极，碧波滚滚。

没有了月亮，小癸己经看不到异语者的背影，正跑得心焦，奇怪的事出现了，前面异语者竟停了下来，等小癸看清他的满头长发时，他才顺着河岸继续往西南跑去。

在一座山峰前，大河流进一个巨大的隧洞，声如雷震。

这里己是吕梁山深处，周围杳无人迹，连像样的树木也不见，只有一座连一座的荒山秃岭，山坡和山沟里全是衰草和枯荆。

异语者在水洞前站了下来，把昭昭放在地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小癸也在不远处停下，只能看到两人的轮廓，看不见昭昭的脸。

昭昭一声不吭，甚至也没有回头看小癸这边，泥塑木雕般望着河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