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堕落的深渊

车子碾过坑洼的碎石路，剧烈的颠簸让于西山的肩膀不断撞在锈迹斑斑的车厢壁上。铁窗外，暮色如墨，铅云低垂，将最后一缕天光吞噬殆尽。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噼里啪啦地砸在车顶，混着引擎的轰鸣声，像极了警校审讯室里那台老式电扇发出的刺耳声响。

老刀歪坐在副驾驶，皮鞋底蹭着中控台，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后视镜里，他脸上那道刀疤随着嘴角的弧度扭曲变形，“别绷着脸，” 他掏出一把泛着油光的钞票，反手甩在后座，“跑完这趟，够你在‘红磨坊’醉生梦死半个月。” 钞票边缘沾着可疑的褐色污渍，于西山认得那是冰毒结晶残留的痕迹，和他警校教材里的照片一模一样。

车厢内的气味愈发浓烈，混合着汗臭、机油和化学品刺鼻的气息。于西山扯了扯领口，喉间泛起一阵苦涩。他想起第一次接触毒品案件时，导师曾说过：“冰毒的气味就像死神的呼吸，一旦沾染，就会被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时的他还嗤笑这比喻太过夸张，如今却真切地体会到了其中的寒意。

车子拐进一条杂草丛生的土路，轮胎碾过一具腐烂的动物尸体，发出令人作呕的闷响。透过车窗，于西山看到远处废弃工厂的轮廓，生锈的烟囱像根断了的肋骨，斜插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中。铁门半掩着，门后堆积的垃圾被风卷起，在暮色中翻飞，宛如一群迷失的孤魂。

推开车门的瞬间，一股腐臭扑面而来。于西山的鞋底陷进满地的污水，混杂着碎玻璃和注射器的地面，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幽光。老刀用脚尖踢开横在过道上的空酒瓶，玻璃瓶撞击墙壁，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惊起梁上一群老鼠，窸窸窣窣的声响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

“小心点，别碰那些箱子。” 老刀用下巴指了指墙角码放的铁箱，箱体表面凝结着一层白霜，“这批货纯度 99%，碰坏了，你我都得被做成冰雕。” 他的笑声里带着几分阴冷，于西山却注意到，老刀的右手始终按在腰间，那里藏着一把改装过的格洛克手枪。

穿过三道密码门，地下室的景象让于西山瞳孔骤缩。十几个戴着防毒面具的人在工作台前忙碌，烧杯里翻滚着诡异的蓝色液体，通风管道漏下的水滴砸在滚烫的铁板上，腾起阵阵白烟。墙上的电子钟闪烁着刺眼的红光，显示当前温度 47℃，湿度 89%—— 这是制作高纯度冰毒的最佳环境。

“来见见王工。” 老刀拍了拍一个佝偻着背的中年人。那人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手指上布满灼伤的疤痕，指甲缝里嵌着暗褐色的污渍，“这小子新来的，手脚麻利，脑子也灵光。” 老刀介绍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讨好。

王工冷哼一声，将一份写满化学公式的纸张甩在桌上，“先从洗烧杯学起，碰坏任何一样器材，你就去给原料池当肥料。” 于西山瞥见纸页边缘潦草的字迹：“苯基丙酮用量需增加 0.3%，否则纯度不达标。” 这分明是制造冰毒的核心配方，曾经在警校的课堂上，他为了背诵这些数据熬了无数个通宵。

接下来的日子，于西山像是坠入了一个永无止境的噩梦。每天凌晨三点，他都要戴着防毒面具，在刺鼻的烟雾中搬运原料。腐蚀性极强的化学品常常溅在皮肤上，灼烧出一个个水泡，而他只能咬着牙继续工作。有一次，一个新来的小弟不小心打翻了装有麻黄碱的容器，瞬间被众人按在地上暴打，首到口鼻出血，昏死过去。

深夜收工后，于西山总会躲在工厂角落的废弃仓库里，用偷藏的酒精擦拭伤口。月光透过破洞的屋顶洒落，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摸着口袋里早己褪色的警校学生证，照片上那个眼神明亮的少年，与此刻满身伤痕的自己形成鲜明对比。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学生证上，晕开了 “忠诚、正义、奉献” 的校训字样。

随着参与程度的加深，于西山逐渐接触到制毒的核心环节。他看着王工将各种化学品按比例倒入反应釜，听着搅拌机发出的轰鸣声，心中的罪恶感愈发强烈。有一次，他在操作时不小心将温度计碰落，滚烫的液体溅在脸上，留下一道狰狞的疤痕。老刀却笑着说：“这疤好，看着更像自己人了。”

在这个暗无天日的世界里，于西山见过太多人性的丑恶。毒贩们为了争夺地盘，不惜雇凶杀人；吸毒者为了获取毒品，甘愿出卖身体和灵魂。他曾亲眼目睹一个母亲为了换取一包冰毒，将自己年仅十岁的女儿推进毒贩的房间。那女孩绝望的哭喊声，至今仍在他的噩梦中回荡。

然而，最让他痛苦的，是自己内心的挣扎。每当夜深人静，他都会问自己：“我究竟在做什么？” 但现实的残酷让他无法回头。老刀曾威胁他：“想跑？你家人住哪我都知道，敢动歪心思，我让他们给你陪葬。”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击碎了他最后一丝逃跑的念头。

三个月后的一个雨夜，于西山迎来了人生的又一个转折点。老刀带着他去见幕后老板 “三爷”。那是一栋豪华别墅，金碧辉煌的装饰与外面的破败形成强烈反差。三爷坐在真皮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翡翠扳指，眼神阴鸷地打量着于西山：“听说你在警校成绩拔尖？” 不等他回答，三爷便扔来一份文件，“从明天起，负责原料采购和运输路线规划，别让我失望。”

于西山颤抖着接过文件，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地的货源信息和警方布控点。这一刻，他彻底沦为了自己曾经最痛恨的人。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中，他仿佛看到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自己，那是受害者的眼睛，是被他辜负的家人和朋友的眼睛，更是曾经那个心怀正义的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