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面具

伏宁的日子在云水居养伤期间，每日清晨睁眼，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准是李云念那张带着点戏谑笑意的脸。

要不是知道他被桃老“安排”在弟子居，伏宁真要怀疑他是不是每晚都偷偷钻到床底下藏着，就为了早上准时出现吓她一跳。

他照例端来一大碗色泽诡异、气味更加诡异的“不明液体”，美其名曰“十全大补汤”。

那味道，又涩又苦，混杂着难以言喻的腥气，每次喝都让伏宁感觉像在受刑。

但看着李云念那双隐含期待的眼睛，以及深知这玩意儿虽然难喝但确实有效缓解了体内雷力肆虐的痛楚，她还是捏着鼻子，强撑着灌下去。

每每喝完，她都苦得小脸皱成一团，恨不得把舌头吐出来。

这时，李云念总会像变戏法一样，掌心托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蜜糖，精准地塞进她嘴里。

甜意瞬间在口腔蔓延开，中和了那份苦涩，也让她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

这几乎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小仪式。

待到下午，弟子们完成每日的课业，宋家姐弟便像两只归巢的雀鸟，迫不及待地飞扑到伏宁的床头。

宋梧桐叽叽喳喳地分享着修炼趣事和宗门八卦，宋澜星则安静些，但也会适时补充几句，或者拿出新鲜的小玩意儿给伏宁解闷。

三人挤在一起，笑声充满了房间。

而李云念，则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舒适的躺椅，大大咧咧地瘫在上面，脸上盖着一本不知名的书册，不多时便发出均匀而轻微的鼾声，仿佛这一切热闹都与他无关。

傍晚时分，往往是最“热闹”的。

桃老、薛狸萧等几位长老会轮流前来探望慰问。

他们语气关切，询问伤势恢复，叮嘱静养事项，偶尔也隐晦地提及那日塔毁之事，旁敲侧击。

伏宁每次都要打起精神应对，说上许多话，感觉嗓子都快冒烟了，仿佛自己不是在养伤，而是在交代什么重要遗言。

日子就在这喧闹与宁静的交替中滑过。

窗外的雪，终于从零星的飘落变成了真正的大雪纷飞，覆盖了山峦殿宇，银装素裹。

新年的气息也悄然临近。

在李云念那“生化武器”汤药和长老们珍贵丹药的双重作用下，伏宁终于摆脱了缠绵的痛楚，身体基本恢复。

她也从“豪宅”云水居搬离，回到了自己那间虽然小但温馨的弟子居小院。

新年将至，宗门里弥漫着轻松喜庆的气氛。

不少弟子获准下山回家探亲，长老们也默许了小辈们下山游玩，感受凡俗新年的热闹。

“宁宁！快走快走！山下的灯会可热闹了！”宋梧桐兴奋地冲进伏宁的小院，她今日一身火红的新衣，衬得肌肤胜雪，发间那支鲜艳的红羽装饰随着她雀跃的步伐上下颤动，明艳得像一团跳跃的火焰。

“是啊，听说今年的灯会格外盛大。”宋澜星紧随其后，他也换上了一身质地上乘的红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比起之前，他眉宇间似乎多了一分沉稳，将左侧那缕标志性的小辫子也束进了新戴的玉冠里，活脱脱一个富贵俊朗的翩翩公子。

伏宁看着两人，有些惊讶：“你们俩……也是第一次下山，看灯会？”

宋梧桐明媚的笑容里透着一丝理所当然：“嗯~大概从有记忆起，我和澜星就在云水宗了呀。”

伏宁的心瞬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没有家人的陪伴，没有山下寻常孩童的童年……她心疼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两人的手。

宋梧桐却毫不在意，反而更用力地回握住伏宁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笑容灿烂得晃眼：“遇见你之后，每天都有趣得很！我们才不会觉得孤单呢！”

宋澜星感受到伏宁手心的温度，耳根微红，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偷偷地弯起了嘴角。

伏宁也被她的快乐感染，展颜一笑。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衣，但衣襟、袖口和层层叠叠的裙摆上，却用极细的红线绣着繁复的暗纹。

随着她的走动，裙摆荡漾，那抹晕染开的红色时隐时现，灵动又俏丽，配上她恢复红润的娇俏脸庞，引得路上行人频频侧目。

山下的城镇早己被节日的氛围点燃。

夜幕初垂，华灯齐上。长街两侧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流光溢彩，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长长的队伍排满了各色小吃、玩具、年货的摊位。

天空中，不时有绚烂的烟花炸开，洒下漫天星雨。

“哇！这个兔子灯好可爱！是怎么做的呀？”宋梧桐像发现了宝藏，拉着伏宁和弟弟挤到一个挂满彩灯的铺子前。

铺子上挂满了形态各异的灯笼，兔子灯做得尤其精致，憨态可掬。

“哈哈，姑娘好眼光！这兔子灯可是咱家的招牌，卖得最好啦！来看看？”老板热情招呼。

宋家姐弟立刻被琳琅满目的灯笼吸引，开始兴致勃勃地挑选。

伏宁的目光却被不远处一个身影牢牢抓住。

那人一身玄衣，身量极高，在熙攘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格格不入。

他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伏宁刚想跟宋家姐弟说，一转头，却看见刚才还其乐融融赏灯的姐弟俩，己经跟老板进入了激烈的“讨价还价”模式。

“太贵了！你这兔子灯虽然好看，但用料也就那样，糊弄谁呢！”宋梧桐叉着腰，气势十足。

“哎哟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我这可都是上好的竹骨和绢纱……”老板一脸委屈。

“就是贵了！便宜点！”宋澜星也加入了战局，试图帮腔。

伏宁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砍价”场景，一时插不上话，却莫名想起了小时候妈妈带她逛街砍价的画面

原价六十的衣服，妈妈开口就是二十！老板气得脸都绿了，偏偏最后总能成交。

她忍不住莞尔一笑

“你们慢慢挑，我去那边面具铺子看看！”伏宁提高声音喊了一句，便灵活地挤出了人群，朝着面具铺子走去。

她佯装在铺子前挑选面具，目光却透过面具的缝隙，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几步之外那个玄衣身影。

一身玄衣，身姿挺拔如松，脸上依旧是那副拒人千里的冷漠表情——不是降临还能是谁？

降临似乎也察觉到身边那道若有若无的、带着好奇和探究的视线。

他拿起一个造型狰狞的鬼怪面具，付了钱，转头看向伏宁，声音平淡无波：“你喜欢面具？”

“呃……看看，看看。”伏宁被抓包，有些尴尬地放下手中的面具。

降临没再多说，首接将手中的鬼怪面具戴上，那张本就冷峻的脸瞬间被凶神恶煞的面具覆盖，更添几分煞气。

他付完钱，转身便朝不远处的石桥方向走去。

伏宁看着他融入人群的冷硬背影，撇了撇嘴。

目光扫过他刚才随手拿起又放下的那个面具——一个粉嘟嘟、撅着嘴、造型滑稽的小猪面具。

“哎！客官！这个面具刚才那位戴鬼面的客官己经替您付过钱啦！”老板眼疾手快地拿起小猪面具，笑眯眯地递给伏宁。

伏宁一愣，接过面具，难以置信地看向降临消失的方向。

那个冷面阎王大师兄……居然会顺手帮她付钱？

她翻转着手中撅着嘴的小猪面具，心情有些复杂。

早知道他付钱，就挑个好看点的了！这猪脸……伏宁无奈地叹了口气，但还是将面具戴在了脸上，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

她转身，开始在人头攒动的街道上，费力地搜寻宋家姐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