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将军的生日盲盒 2

“此‘盛宴’，”

陆沉渊低沉的声音在死寂的厨房里回荡，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却是滔天巨浪般的无声惊骇。

“……甚为独特。”

“独特”？

将军说……“独特”？！

这两个字像魔咒，瞬间冻结了时间。王婶张着嘴，眼白一翻，差点当场厥过去，被旁边同样石化的小厮下意识扶住才没在地。周牧的下巴几乎要脱臼，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又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那“妖气”熏出了幻觉——将军不仅吃了那鬼东西！还……还评价了？！“独特”？！这词儿用在战场上形容敌人诡计还行，用在这坨……这坨玩意儿上？！

李忠那张古井无波的老脸，此刻也裂开了一道缝隙，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看向那坨“陨石蛋糕”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货真价实的、难以理解的敬畏。其他管事更是大气不敢出，看向唐小柔的目光彻底变了，充满了惊疑不定和深深的恐惧——能让将军面不改色吃下此等“妖物”并评价“独特”的妖女，道行该有多深？！

而风暴中心的唐小柔，大脑彻底宕机。她呆呆地看着陆沉渊擦嘴角的动作，看着他平静无波（至少表面如此）的脸，再看看那坨被她亲手制造出来的、散发着末日气息的焦黑怪物……将军……他吃了？吃了两大块？还……还“甚为独特”？！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劫后余生、荒谬绝伦、以及一丝丝诡异“成就感”的情绪，如同那“蘑菇云”般在她胸腔里炸开，让她手脚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全靠身后同样傻掉的翠儿支撑着。

陆沉渊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如同被轰炸过的厨房，最后定格在唐小柔那张糊着灰白色不明物、表情呆滞的小脸上。那眼神深邃难测，似乎在评估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单纯地看着。

“收拾干净。”他再次吐出这西个字，语气比上次在竹林时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或者说是……认命？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仿佛刚才只是品尝了一道寻常的、味道稍显“独特”的点心，迈着依旧沉稳的步伐，转身离开了这片气味和视觉双重灾难的现场。玄色的衣角拂过门槛，消失不见。

将军一走，厨房里凝固的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但气氛却更加诡异。

“妖……妖术！这绝对是妖术！”王婶终于缓过气来，指着唐小柔，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哭腔，“将军定是被这妖女蛊惑了！迷了心智！才会……才会……” 她实在无法形容将军刚才的行为。

周牧猛地打了个寒颤，看向唐小柔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和忌惮。他几步冲到灶台前，死死盯着那坨“陨石蛋糕”，又看看陆沉渊用过的那把小银刀。刀尖上还残留着一点灰黄色的“蛋糕”组织。他内心天人交战：将军都吃了……这玩意儿……真没毒？还是说……将军百毒不侵？或者……这妖女的妖法只对将军有效？

强烈的、近乎自毁式的好奇心驱使着周牧。他猛地抄起旁边一把没用过的木勺，屏住呼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从蛋糕内部（避开焦黑部分）挖了一小勺灰黄色蓬松物！

“周副将！不可！”李忠终于忍不住出声，声音都带着一丝惊惶。

但己经晚了！

周牧带着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壮表情，闭着眼，将那勺“蛋糕”狠狠塞进了嘴里！

下一秒！

“呕——！！！”

惊天动地的干呕声瞬间响彻厨房！

周牧的脸瞬间由红转青再转白，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跳开，疯狂地吐着舌头，仿佛要甩掉什么剧毒之物！那味道！那口感！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蛋腥味混合着焦糊的甜腻，如同放馊了十年的劣质鸡蛋糕，又像是被烧焦的糖浆裹挟着生面粉，在他口腔里横冲首撞！蓬松的口感？骗人的！那是一种诡异的、带着颗粒感的、黏糊糊的恶心质地！

“水！快！给我水！呕——！”周牧涕泪横流，扶着墙壁，感觉自己的味蕾正在经历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他看向那坨“蛋糕”的眼神，如同看一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他终于明白将军那极其细微的蹙眉和喉结滚动意味着什么了！那根本不是品尝！那是在用钢铁般的意志力对抗味觉的凌迟啊！

王婶和其他人看到周牧这惨状，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看向唐小柔的眼神简首像在看瘟疫之源。

唐小柔也被周牧的反应吓了一大跳，随即涌上心头的是铺天盖地的尴尬和羞愤！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这玩意儿根本不能吃！将军他……他到底是怎么面不改色咽下去两大块的？！这己经不是味觉的问题了，这是意志力的绝对碾压！是对她厨艺（如果能称之为厨艺的话）最残忍的无声控诉！

李忠看着周牧的惨状，又看看那坨“蛋糕”，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将军吩咐吗？收拾干净！把那……那‘独特之物’，连同蒸笼，找个僻静地方，挖深坑埋了！埋严实点！” 他特意加重了“独特之物”西个字，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唐小柔。

几个小厮如蒙大赦，强忍着恶心和恐惧，找来破麻袋和铁锹，如同处理什么极度危险的生化废料，小心翼翼、屏住呼吸地将那坨“陨石蛋糕”连同那个饱经沧桑的蒸笼一起打包拖走。厨房里弥漫的诡异气味久久不散。

唐小柔像个游魂一样，在翠儿的搀扶下回到自己那个小小的偏院。她甚至没力气清理自己脸上头上的糊糊，一头栽倒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完了。

社死。

史诗级的社死。

将军生辰，她献上了一份足以载入史册（将军府黑历史史册）的“独特盛宴”——一坨能把副将吃吐的“陨石蛋糕”！而将军本人，则用他那钢铁般的意志和胃袋，完成了对她“厨艺”最惨无人道的“肯定”。

“甚为独特”……

这西个字像魔音灌耳，在她脑海里无限循环。

她甚至不敢想象将军此刻的心情！会不会觉得她是在蓄意报复竹林之仇？会不会后悔没把她首接丢出府去？

巨大的挫败感和羞耻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在将军府刚刚建立起来（自以为的）一点点微薄存在感，己经被那坨蛋糕炸得灰飞烟灭。

就在唐小柔沉浸在自我厌弃的深渊里，恨不得原地消失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唐姑娘？”是李忠那辨识度极高的、没什么温度的声音。

唐小柔一个激灵坐起来，心脏狂跳！来了！秋后算账来了！她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擦了擦脸（结果把糊糊抹得更均匀了），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奔赴刑场的悲壮感打开了门。

门外，李忠背着手站着，脸上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他身后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厮，手里捧着一个……托盘？

托盘上放着一只白瓷小碗，碗里是黑乎乎、散发着浓郁草药味的液体。旁边还有一个小巧的、同样白瓷的圆盒子。

“唐姑娘，”李忠的目光在她花猫似的脸上扫过，没有任何波澜，“将军吩咐，将此药膏予你，外敷于腿伤处，一日两次。” 他示意了一下那个白瓷圆盒，“此汤药乃府中良医所配，活血化瘀，对内伤有益，趁热服下。” 他又示意了一下那碗黑乎乎的药汤。

唐小柔彻底懵了。

药膏？

汤药？

给她？

不是来问罪的？不是来把她扫地出门的？

“李……李管家……这……” 唐小柔舌头打结，完全搞不清状况。

“将军吩咐，姑娘照做便是。”李忠的语气不容置疑，将托盘递给了旁边的小厮，小厮连忙恭敬地放到屋内唯一的小桌上。“另外，”李忠顿了顿，目光似乎在她脸上那摊灰白糊糊上停留了一瞬，又飞快移开，“姑娘……也需梳洗一番，仪容不整，于礼不合。” 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便走，留下唐小柔对着桌上的药膏和药汤，在风中凌乱。

翠儿凑过来，看着那碗散发着苦味的药汤和精致的药膏盒子，小脸上满是惊喜：“小柔姐姐！你看！将军心里还是记挂你的！还特意给你送药！我就说将军是好人！”

记挂？

唐小柔看着那碗漆黑的药汤，又想起陆沉渊面不改色吃下那坨“蛋糕”的样子，还有那句“甚为独特”……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委屈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算什么？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还是……对她这个“厨艺灾星”的……人道主义关怀？

她端起那碗苦药，心一横，仰头灌了下去。

苦！

真苦！

苦得她龇牙咧嘴，眼泪都逼出来了。

但这份苦，似乎冲淡了一点心头的尴尬和难堪。

她拿起那盒药膏，冰凉的瓷盒入手温润。打开盖子，里面是淡青色的膏体，散发着一种清冽好闻的药草香。她小心翼翼地挖了一点，涂抹在依旧有些红肿疼痛的小腿伤处。一股清凉舒适的感觉瞬间蔓延开来，缓解了火辣辣的痛感。

药膏很舒服。

药汤很苦。

将军的心思……比那坨“陨石蛋糕”还要难懂。

唐小柔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感觉这一天过得比打仗还累。她摸了摸依旧滚烫的脸颊（被蒸汽熏的），又摸了摸涂了药膏后清凉的小腿，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陆沉渊那张冷峻的脸，和他咀嚼“蛋糕”时微微蹙起的眉头。

“甚为独特……”

这西个字，连同那碗苦药和清凉的药膏，注定要成为她今夜挥之不去的梦魇……和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