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粮仓

“此肉……尚可。”

陆沉渊那低沉沙哑、毫无波澜的评价，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瞬间炸开了诡异凝滞的空气！

周牧捧着那印着“红烧牛肉面”的空包装袋，如同捧着无字天书的手猛地一抖，眼神里的痴迷狂热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茫然！尚可？将军说……那碗看着像泥浆、闻着像馊水、里面泡着厚砖五花肉和焦黑鸡块的汤……尚可？！尤其是那块肉？！仙姑……仙姑改良的“温补仙汤”……竟……竟真的大道至简，返璞归真到了如此惊世骇俗的地步？！连将军都认可了？！他感觉自己参悟多年的《仙符本》理论基础正在疯狂动摇！

唐小柔的啜泣声也戛然而止！她挂着泪珠、写满崩溃和绝望的脸上，瞬间被巨大的、纯粹的**懵圈**所取代！她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呆呆地看着将军，又看看汤钵里那块厚得能当板砖、边缘还带着焦糊的五花肉……尚可？！将军味觉失灵了？！还是……还是他故意在说反话？！巨大的荒谬感甚至暂时压过了暴露身份的恐惧！

陆沉渊却仿佛只是陈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他极其自然地将那块“尚可”的五花肉拨到一边，目光平静地落在汤钵里浑浊的汤水上，白玉勺子再次探入，极其精准地……**避开了所有可疑的固体**，只舀起一勺相对清澈（仅仅是相对）的汤汁。

他再次送入口中，动作依旧沉稳。这一次，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了一瞬，喉结滚动得似乎也艰难了些，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此汤……**”他放下勺子，声音带着重伤后的沙哑，却清晰地传递出最终的裁决，“**……尚可。**”

尚可！又是尚可！

连这碗灾难级别的汤都得了“尚可”？！

周牧彻底凌乱了！他看看将军平静的脸，再看看汤钵里那碗“仙汤”，最后看看自己手里印着“红烧牛肉面”的“仙物本源”，脑子里仿佛有十万个铜锣在疯狂乱敲！仙姑……仙姑的境界……果然不是他这等凡夫俗子可以揣度的！连如此……呃……返璞归真的汤都能得将军“尚可”之评！他周牧，定当穷尽此生，参悟此等无上大道！

唐小柔则感觉自己的大脑彻底宕机了。将军……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明明看穿了一切！明明知道那碗汤是垃圾！明明连方便面的真名都叫出来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违心地、甚至可以说是强行地给出“尚可”？是在怜悯她？还是在……戏弄她？巨大的困惑如同迷雾般笼罩了她，让她完全摸不清将军的意图，比首接的审判更让她心慌意乱！

陆沉渊却没有再理会那碗汤，也没有看懵圈的唐小柔和凌乱的周牧。他的目光，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落在了唐小柔脚边那个……**依旧鼓鼓囊囊、装满了“三日之约”救赎的帆布背包**上。

“**‘粮’……**”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同在提醒一件被遗忘的小事，“**……何在？**”

粮？！仙粮？！

周牧如同被点醒的梦中人，瞬间从对“仙汤”的无限崇敬（？）中回过神来！对啊！仙姑昨日闭关凝聚仙元，不就是为了清点“云朵蜜饯”和“行军如意砖”的库存吗？！这才是关乎将军三日温饱的头等大事！他立刻目光灼灼地看向唐小柔的背包，眼神充满了对“仙粮”的无限期待！

唐小柔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措手不及！粮？对！她还有粮！背包里的小熊面包和压缩饼干！这是她最后的底牌和护身符！将军……他这是要转移话题？还是……在用“尚可”评价了那碗汤之后，继续维持这场心照不宣的游戏？

巨大的求生欲瞬间压倒了所有的困惑和恐惧！她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弯腰抱起那个沉甸甸的背包，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笨拙。她拉开背包拉链，一股混合着奶香和谷物气息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与汤钵里的诡异气味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不敢看将军的眼睛，低着头，像献宝一样，从背包里飞快地掏出东西：

“将军……‘云朵蜜饯’……在此！” 她抓出两包印着可爱小熊图案的**独立包装奶香小面包**，放在旁边的小几上。

“还……还有‘行军如意砖’！” 她又掏出几块**印着“90式军用压缩干粮”的银色锡箔包装块**，也放在小几上。

鼓鼓囊囊的小面包堆成小山，银色的压缩饼干块散发着硬朗的气息。虽然包装上的卡通图案和现代文字依旧刺眼，但比起那碗“尚可”的汤，这两样东西至少看起来……**正常**多了！

周牧看着那堆“仙粮”，尤其是那些印着傻气小熊的面包，眼睛瞬间亮得惊人！云朵蜜饯！将军吃了都说“尚可”的仙家珍馐！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肚子又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陆沉渊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小几上的面包和饼干，又看了看唐小柔那副紧张兮兮、如同等待宣判的表情。他的视线在那小熊图案上停留了一瞬，嘴角似乎……**又向上弯起了那么一丝丝**？

他没有评价面包和饼干，而是极其随意地伸出手指，点了点那堆“仙粮”，然后目光转向依旧处于巨大冲击中、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的李忠（他不知何时又回来了，但眼神依旧空洞），声音平淡地吩咐：

“**李忠。**”

“**辟……静室。**”

“**贮……此粮。**”

辟静室？贮此粮？！

把面包和饼干……单独找个房间存起来？！当军粮储备吗？！

李忠被将军点名，如同被惊醒的梦游者，浑身一颤。他看着小几上那堆印着古怪图案的“仙粮”，再想想刚才那碗“尚可”的汤，以及周牧手里那个印着市井名称的“仙物本源”……他感觉自己几十年建立起的认知体系正在土崩瓦解！将军……将军竟然要专门为这些东西……辟静室？！

“将……将军……此……此等仙物……存放何处为宜？”李忠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深深的无力感，他感觉自己快不会当管家了。

陆沉渊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房间，最后落在了……**博古架旁边那个原本用来放冰镇瓜果、此刻底层还冰镇着那瓶碘伏“圣水”的黑檀木冰鉴**上！他极其自然地伸手指了指那个冰鉴：

“**此……尚可。**”

用冰鉴……存放面包和饼干？！还……还是尚可？！

李忠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冰鉴！那可是存放寒玉、冰镇珍馐的古董器物！用来……用来存放这些……这些……他看着那堆小熊面包，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但他不敢质疑将军的决定（尤其是刚刚经历了世界观重塑），只能认命地、脚步虚浮地走过去，如同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极其小心地将冰鉴上层清理干净（保留了底层的碘伏），然后指挥着同样一脸懵逼的健仆，极其郑重地将那些小面包和压缩饼干……**如同安放稀世珍宝般，一层层、整齐地码放进了冰鉴里**！

小熊面包和银色压缩饼干，与底层冰镇的棕褐色碘伏瓶子共处一室，享受着黑檀木古董冰鉴的VIP待遇，场面极其诡异又和谐。

周牧看着“仙粮”入“库”，激动得差点拍手叫好！仙粮就得如此珍藏！方能不失其仙灵之气！他看向冰鉴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唐小柔看着自己便利店扫来的零食被如此郑重其事地存放进古董冰箱，只觉得荒谬感达到了顶峰！她偷偷瞄了一眼将军，却见他依旧一脸平静，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在她以为这场闹剧终于要告一段落时，陆沉渊的目光再次落回了她身上。那眼神深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仙膳坊……**”他缓缓开口。

唐小柔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又要改良汤方？！

“**……需……常备此粮。**”陆沉渊平静地补充道，“**将军府……不吝……资财。**”

常备此粮？！

将军府不吝资财？！

他……他这是要她长期、稳定地供应小熊面包和压缩饼干？！还要用将军府的钱？！这……这算什么？包养她的零食库吗？！

唐小柔彻底懵了！将军这操作……她完全看不懂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周牧却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将军英明！仙粮必须常备！他立刻对着将军激动抱拳：“末将愿为仙姑护法！确保仙粮……呃……采购无忧！” 他己经自动脑补出自己护送仙姑前往“无忧洞天”库房取货的英姿了。

李忠看着冰鉴里的“仙粮”，再看看将军平静无波的脸，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他默默地、深深地、对着将军鞠了一躬，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老奴……遵命。” 他感觉自己几十年的管家生涯，彻底走上了光怪陆离的不归路。

陆沉渊似乎对众人的反应很满意（或者根本不在意）。他重新靠回引枕，闭上了眼睛，仿佛有些疲惫。但就在唐小柔以为可以松一口气时，他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最后的点睛之笔：

“**另……**”

他顿了顿，眼睛依旧闭着，仿佛在梦呓，又仿佛在下达不容置疑的指令：

“**‘甚熟’之汤……**”

“**……亦……尚可……备用。**”

噗——！

唐小柔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尚可……备用？！

那碗被她自己都嫌弃的、灾难级别的“改良汤”？！将军竟然说……尚可备用？！还要她……备着？！随时可能再端上来？！

这……这己经不是恶趣味了！这是酷刑！对她精神和厨艺的双重凌迟！！！

周牧和李忠也再次被将军这石破天惊的评价震得外焦里嫩！那碗汤……尚可备用？！仙姑……仙姑的厨艺……果然深不可测！化腐朽为神奇！连如此……返璞归真之物都能得将军如此评价！他们对“仙姑”的敬畏（和恐惧）瞬间又攀升到了新的高度！

唐小柔看着将军闭目养神、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弧度的侧脸，再看看冰鉴里享受VIP待遇的零食，最后想想厨房角落里那锅被宣判“尚可备用”的恐怖汤底……

她默默地、从背包最角落，摸出了最后一块……印着肌肉猛男图案的“咸香硬汉棒”。

这一次，不是为了泄愤，不是为了壮行，也不是为了压惊。

而是为了……**祭奠**。

祭奠她彻底崩坏的神经，和即将在“尚可”宇宙里暗无天日的、给甲方大爷当专属零食投喂官兼灾难级私厨的……悲惨未来。她狠狠地、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悲怆，咬了下去！嘎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