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仙丹的代价

“……尚可……酷烈。”

陆沉渊那低沉沙哑、裹挟着无尽嫌弃与忌惮的评价，如同给市中心医院急诊科盖棺定论，在寂静的客厅里幽幽回荡。“酷烈”二字，道尽了他在那“妖巢”中所经历的抽血扎针、冰冷器械、刺鼻毒雾（消毒水）以及……那奇耻大辱的“污秽之物”！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血泪（主要是精神层面的）。

唐小柔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听着这充满血泪控诉的“尚可酷烈”，只觉得浑身脱力，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酷烈？将军您对现代医疗的评价真是……一针见血（物理意义上）。她疲惫地挥挥手，指向通往阁楼的楼梯：“将军……先……先上去吧。您的伤……还得处理一下。” 刚才逃亡路上那番折腾，她真怕将军的伤口又崩了。

陆沉渊没再说话，只是眉头紧锁，感受着左肩伤口处传来的、比之前更加清晰尖锐的隐痛。他看了一眼那幽暗的楼梯口，如同看着通往安全堡垒的通道，不再犹豫，迈开穿着粉白Hello Kitty凉拖的大脚（这“足履”在此刻竟显得格外亲切），一步一挪地朝着楼梯走去。动作虽然依旧虚弱僵硬，但步伐却带着一种逃离魔窟后的、劫后余生的……坚定？

唐小柔认命地叹了口气，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跟在他后面，充当人形扶手兼台阶提醒器：“小心台阶……慢点……”

***

阁楼。

熟悉的、带着灰尘和陈旧木头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竟让两人（主要是陆沉渊）都感到了一丝奇异的安心。角落里，勤劳的扫地机器人依旧顶着那个透明的量杯“头盔”，在不知疲倦地“嗡嗡”工作，仿佛时间在这里从未流逝。煤球从背包里轻盈地跳出来，伸了个懒腰，金色的猫瞳扫了一眼两个狼狈归来的人类，便迈着猫步，优雅地踱步到它最爱的梳妆台顶，居高临下地开始舔毛，一副“朕的江山依旧”的淡定模样。

陆沉渊强撑着走到那个旧木箱旁，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地、沉重地坐了下去，后背靠在冰冷的箱壁上，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鬓角。左肩的伤口，在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后，那被强行压下的疼痛如同反噬的毒蛇，更加凶猛地撕咬起来！纱布边缘，隐隐又有暗红色的血迹洇出。

唐小柔看得心惊肉跳！她连忙翻出急救包（幸好昨晚补充了一些药品），拿出碘伏、棉签、新的纱布和那管所剩无几的消炎药膏。

“将军……忍着点……”她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小心翼翼地靠近，开始拆解那染血的纱布。动作尽量轻柔，但每一次触碰，都能感受到将军身体瞬间的紧绷和压抑的痛哼。

当纱布完全揭开，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时，唐小柔倒吸一口冷气！清创缝合的线还在，但伤口边缘明显红肿发炎，甚至有少量黄白色的脓液渗出！显然，医院的治疗只是初步控制，刚才的逃亡和颠簸，让情况又恶化了！

她不敢怠慢，强打起精神，用碘伏仔细地清理伤口，将脓液小心擦去。冰凉的药液刺激着翻卷的皮肉，陆沉渊咬紧牙关，额角青筋突突首跳，右手死死抓住木箱的边缘，指节泛白，却硬是没发出一声痛呼。

清理完毕，她挤出最后一点白色的消炎药膏，均匀地涂抹在红肿的伤口边缘。那清凉的触感似乎暂时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陆沉渊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丝。

接着是重新包扎。唐小柔动作麻利地用干净的纱布覆盖伤口，一圈圈缠绕固定。她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将军滚烫的皮肤和紧实的肌肉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能清晰地看到他背上交错的、深浅不一的旧伤疤，如同勋章般烙印在古铜色的皮肤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是担忧？是敬佩？还是……一丝莫名的酸楚？

包扎完毕，唐小柔累得几乎虚脱，一屁股跌坐在积灰的地板上，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她看着将军苍白的侧脸和紧闭的双眼，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那个碧绿的镯子己经永远消失了），一股巨大的、混合着疲惫、后怕和……肉痛的洪流，终于冲垮了她的心理防线。

“呜……” 压抑了许久的委屈、恐惧、还有那两万五千块钱的巨大损失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爆发出来！她抱着膝盖，将脸埋进臂弯，肩膀一耸一耸地，发出了压抑的、如同小兽般的呜咽声。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混合着脸上的灰尘，留下狼狈的痕迹。

钱！她的钱！她压箱底的镯子！祖母留给她最后的念想！为了救这个动不动就要“净化”别人、现在又欠下“巨债”的将军……没了！全没了！还有那昂贵的医药费！虽然暂时逃单了（她没敢告诉将军医院还欠着费），但后续治疗怎么办？将军要是再发个烧感个染……她拿什么去填这个无底洞？！

阁楼里，只剩下唐小柔压抑的哭泣声、扫地机器人单调的“嗡嗡”声，以及煤球舔毛的细微声响。

陆沉渊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侧过头，看着那个缩成一团、哭得肩膀颤抖的娇小身影。昏黄的光线下，她显得那么脆弱，那么……无助。哭泣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根细针，扎在他心头某个从未被触及的角落。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崩溃的模样。即使在将军府被当成细作审问，即使在超市被围观社死，即使被他怒吼着要“诛之”……她似乎总有办法用那清奇的脑回路和夸张的表情糊弄过去。可此刻，这种无声的、压抑的、充满了巨大委屈和绝望的哭泣……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所适从。

是因为……他？

陆沉渊的目光缓缓移开，落在了自己重新包扎好的左肩上。那清凉的药膏和干净的纱布，是她的功劳。将他从那“酷烈”的“妖巢”中带出来，也是她的决断。还有之前那些“仙粮”（垃圾食品）、“愈伤神丹”（消炎药）……

他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只是……此界种种，太过颠覆认知，让他本能地抗拒和警惕。

她的哭泣……是因为……钱？

陆沉渊的眉头再次皱紧。钱？金铢银票？他虽不通庶务，但也知钱财乃安身立命之本。在洛朝，他麾下将士的粮饷抚恤，皆由户部拨付，自有军需官打理，他只需签字画押，从未真正为黄白之物发过愁。可在此界……似乎……钱财之事，甚是紧要？紧要到让她如此……痛不欲生？

他回想起在医院时，她将那枚碧绿的镯子（他认得，那是她时常抚摸的贴身之物）递给那“妖人”（收费员）时，那绝望而决绝的眼神。还有刚才在车上，她对那“铁兽”驾驭者（司机）说的“加钱”……

难道……救他性命、助他脱困所耗费的……是那枚镯子？是她的……重要之物？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愧疚和责任感的情愫，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陆沉渊的心头。他陆沉渊，顶天立地，从不欠人！更遑论欠下一个女子如此……巨大的人情！

他不再犹豫。强忍着肩头的隐痛和身体的虚弱，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阁楼里投下长长的影子。他走到依旧埋头哭泣的唐小柔面前，站定。

唐小柔感觉到光线被遮挡，抽泣着，茫然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将军那张依旧苍白却异常严肃冷峻的脸。

陆沉渊俯视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没有了往日的警惕、探究或怒火，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庄重的认真。他缓缓伸出没受伤的右手，动作有些僵硬，但目标明确——指向唐小柔那空空如也的手腕。

“此镯……” 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打破了阁楼里的哭泣声。

“……价值几何？”

价值几何？！

唐小柔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呆呆地看着将军。价值？两万五啊！她的心又开始滴血了！但她能说吗？说了将军能理解吗？一个连手机支付都搞不明白的古代人……

“很……很贵……”她抽噎着，声音含糊不清，“是……是我奶奶……留给我最值钱的东西……卖了……两万……多……” 她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带着巨大的委屈和心痛。

两万……多？！

尽管陆沉渊对现代货币价值没有具体概念，但“最值钱”、“奶奶留的”、“两万多”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足以让他明白，这绝对是一笔……巨款！一笔足以让眼前这个女子痛彻心扉的巨款！

他陆沉渊的一条命……竟值此等巨款？！

巨大的震动让他沉默了片刻。他看着唐小柔哭红的眼睛和满是泪痕的脸颊，心中那名为“责任”的藤蔓骤然收紧！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收回了指向她手腕的手指。然后，他站首身体，如同在点将台前面对三军将士，神情肃穆，眼神坚定，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

“本将……”

“……尚可……”

那个强大的评价体系在此刻似乎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他微微停顿，似乎在权衡自己所能付出的代价，最终，那个熟悉的词，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承诺重量，如同军令状般重重落下：

“……还之！”

尚可……还之？！

唐小柔的哭泣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冷峻、眼神却无比认真的将军！还？拿什么还？将军您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大概就是脚上那双Hello Kitty凉拖了！难道要去工地搬砖？还是……去天桥卖艺？表演胸口碎大石？！

巨大的荒谬感冲淡了悲伤。她张着嘴，看着将军那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庄重表情，一时间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而陆沉渊，在许下这沉重的“还债”承诺后，似乎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失血、高烧、剧痛、精神上的巨大冲击和此刻的郑重表态，让他的身体和精神都达到了极限。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

“将军！”唐小柔惊呼一声，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去扶他。

但陆沉渊己经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唐小柔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去接——

“砰！”

一个温热的、沉重的、带着血腥味和汗味的身体，结结实实地……砸进了她的怀里！

唐小柔被撞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连忙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稳住身形。她低头看去——

将军的头，正枕在她的肩膀上！他滚烫的额头紧贴着她的颈窝，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锁骨上，带来一阵异样的酥麻感。他精壮的上半身（只披着那件破襦裙）完全压在她身上，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带着强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两人的姿势……暧昧到了极点！

唐小柔的大脑瞬间宕机！脸颊“腾”地一下红得能滴血！社恐的灵魂在尖叫！她想推开他，但看着将军紧闭的双眼、苍白的面容和紧蹙的眉头，感受到他身体的滚烫和虚弱……那只伸出去的手，最终……轻轻地、试探性地……落在了他的后背上。入手是坚实滚烫的肌肉线条和……微微凸起的脊椎骨。

他……好像真的晕过去了？是伤口恶化？还是……累的？

巨大的担忧瞬间压倒了尴尬。唐小柔小心翼翼地、用尽全身力气（主要是吃奶的力气），半拖半抱地将昏迷的将军挪到那个铺着旧毯子的角落（她临时用纸箱和旧衣服堆的“床铺”）。让他平躺下来，又给他盖上了一层薄毯。

做完这一切，她己经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是汗。她跌坐在将军身边的地板上，看着他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锁的眉头和苍白的唇色，再想想他昏迷前那句沉甸甸的“尚可还之”……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在她心底弥漫开来。有担忧，有无奈，有对巨额债务的肉痛，还有……一丝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将军的额头，还是很烫。她连忙拿出最后几片退烧药，又倒了半杯矿泉水（之前带上来的），想要喂他吃下去。

然而，昏迷中的将军牙关紧闭，根本喂不进去。

唐小柔急得团团转。怎么办？不吃药烧退不下去会更危险！她看着将军紧抿的薄唇，再看看手里的药片和水杯……一个大胆（且羞耻）的念头，如同魔鬼的诱惑，悄然浮现在她脑海……

她甩甩头，试图将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去。不行！绝对不行！太羞耻了！

可是……将军的体温……真的好烫……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面红耳赤之际——

阁楼里唯一的“旁观者”——蹲在梳妆台上的玄猫煤球，金色的猫瞳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纠结的“仙姑”和昏迷的“煞神”，优雅地舔了舔爪子，内心OS清晰无比：

‘啧，愚蠢的两脚兽。一个晕得人事不省，一个脸红得像猴屁股。喂个药磨磨唧唧喵！照朕说，捏开嘴塞进去不就完了喵？不过……那白白的丸子看起来没啥味，不知道掉地上朕能不能捡来尝尝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