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盖平掠商旅

1895年的第一场春雨，盖平腹地的官道上，春雨把去年的血迹冲成了淡红色的泥浆。

张海鹏蹲在榆树杈上，嘴里嚼着根苦艾草，麻脸被树影割裂成斑驳的碎片。远处传来銮铃声——锦州"福昌号"的镖队正押着二十车关东烟往山海关去，为首的镖师腰间别着德国镜面匣子，阳光在枪管上跳着刺眼的光斑。

"大连哥，硬点子。"树下放哨的崽子声音发颤，"那是'一阵风'崔三的镖队。"

张海鹏吐掉嘴里的草茎，翡翠扳指在树干上刮出三道白痕。三个月前，正是这个崔三带着官兵端了他们在医巫闾山的窝点，冯德麟的拜把兄弟"草上飞"就是被那杆镜面匣子轰碎了天灵盖。

"告诉弟兄们，"他解开裤腰带往树下撒尿，黄浊的液体在泥土上滋出个小坑，"留崔三最后一口气。"

伏击发生在黑水湾的芦苇荡。

当第一辆镖车陷进伪装的陷马坑时，张海鹏的毛瑟枪响了。崔三的枣红马惊嘶着立起，镖师刚摸到枪套，就被芦苇丛里射来的铅弹掀下了马鞍。

"大连！我祖宗！"崔三的左腿让铁蒺藜扎得血肉模糊，镜面匣子却己指向树梢。张海鹏纵身跃下的瞬间，子弹擦着他耳畔掠过，打碎了三根树枝。

落地时他顺势滚到镖车底下，抽出后腰别着的镰刀——还是那把在姑姑家染过血的镰刀。崔三的惨叫持续了半柱香时间，等张海鹏从车底爬出来时，镖师的十个指头整整齐齐码在烟包上，像串晒干的蘑菇。

"给他包扎。"张海鹏用崔三的衣襟擦着镰刀，"带话给锦州府，就说天义大龙的债，利钱涨了。"

山寨的庆功宴持续到后半夜。

张海鹏独自蹲在粮垛后面，就着月光清点战利品。翡翠扳指在银元上敲出清脆的声响，突然有个冰凉的东西顶住了他后颈。

"三爷让我问你，"独眼老七的接班人"疤痢头"阴笑着，"私藏了多少？"燧发枪的击锤咔哒一声扳开。

月光下，张海鹏慢慢举起双手，左手掌心躺着三块鹰洋，右手却悄悄摸到了粮垛里的铁叉。当疤痢头弯腰捡钱的瞬间，铁叉从他下巴捅进去，从头顶穿出时还带着半截舌头。

"正好三块。"张海鹏把血淋淋的银币塞进尸体嘴里，"给你当买路钱。"

1896年的端午前夕，冯德麟突然召集众匪宣布要劫"皇杠"。

"盛京将军给太后送的寿礼，"冯德麟用匕首扎着地图，"走的是辽河漕运。"匕首正插在"三面船"这个地名上，刀柄缀着的红穗子晃得像滴血。

行动前夜，张海鹏在河边磨刀，忽然听见芦苇丛里有女人的啜泣。扒开一看，竟是个穿红袄的小脚姑娘，腕上的金镯子刻着"内务府造办"字样。

"我是被掳来的..."姑娘的绣花鞋掉了一只，露出的裹脚布渗着血，"他们说送给冯三爷当压寨夫人..."

张海鹏盯着金镯子看了半晌，突然一刀割断绳子："往东跑，遇见柳树就往右拐。"姑娘踉跄着消失在夜色中时，他想起表妹被砍头前，也是这样一瘸一拐地被拖进祠堂。

袭击比预想的顺利。

当装满人参貂皮的漕船驶入埋伏圈，张海鹏带人从水下潜过去，用斧头凿穿了船底。官兵们扑通扑通跳河逃命时，冯德麟站在岸上狂笑，火把照得他脸上的刀疤像条活蜈蚣。

但装满珠宝的箱子刚抬上岸，芦苇荡里突然响起尖利的哨声。

"是毅军！"探子刚喊完就被箭射穿了喉咙。黑压压的骑兵从西面八方涌来，为首的将领戴着珊瑚顶子——正是盛京将军依克唐阿的亲兵。

混战中张海鹏看见冯德麟中箭落马，他本可以救，却转身砍断了最后一艘漕船的缆绳。燃烧的船只顺流而下，把追兵隔在了对岸。当夜他带着二十个心腹逃往蒙古，鞍袋里装着那顶本该献给太后的东珠朝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