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夜劫镖银车

1898年，辽河封冻前最后一场雪，把新民府的官道盖得像铺了层棉花。张海鹏蹲在歪脖子柳树上，翡翠扳指在树皮上刮出三道白痕。远处传来车轮轧雪的吱嘎声——奉天官银号的镖车正押着二十万两饷银往山海关去，十六个镖师腰间的快枪在雪光下泛着蓝光。

"大连哥，是'镇关东'李五的镖。"树下放哨的崽子声音发颤，"这老小子枪法准得很。"

张海鹏吐掉嘴里嚼的松针，突然想起三个月前李五在酒桌上说的话："张大麻子这种土匪，迟早挂在奉天城楼上风干。"雪粒灌进他衣领，融化的冰水顺着脊梁往下淌。

"告诉弟兄们，"他解开裤腰带往树下撒尿，黄浊的液体在雪地上滋出个黑窟窿，"我要李五那杆镶金线的烟袋锅。"

伏击发生在二道沟的石桥下。

当第一辆镖车压上伪装的冰窟窿时，张海鹏的毛瑟枪响了。李五的白马惊嘶着栽进沟里，老镖师刚摸到枪套，就被桥洞下射来的铅弹打穿了膝盖。

"张大麻子！我八辈祖宗！"李五的右腿让铁蒺藜扎得血肉模糊，却仍用烟袋锅指着树梢。张海鹏纵身跃下的瞬间，烧红的烟锅擦着他耳畔掠过，烫焦了三根头发。

落地时他顺势滚到镖车底下，抽出后腰别的斧头——还是那把在科尔沁劈过蒙古人的斧头。李五的惨叫持续了半炷香时间，等张海鹏从车底爬出来时，老镖师的十根手指整整齐齐码在银箱上，像串冻硬的胡萝卜。

"给他包扎。"张海鹏用李五的貂皮帽擦着斧刃，"带话给盛京将军，就说天义大龙的债，该清账了。"

山寨的庆功宴闹到后半夜。

张海鹏独自蹲在马棚里，就着月光清点银两。翡翠扳指在银锭上敲出沉闷的声响，突然有支燧发枪顶住了他后心。

"三爷让我问话，"新入伙的"独臂张"阴笑着，"私藏了多少？"击锤咔哒扳开的声响惊得马匹首打响鼻。

月光下，张海鹏慢慢举起双手，左手掌心躺着三颗银锞子，右手却悄悄摸到了草料里的铡刀。当独臂张弯腰捡钱的瞬间，铡刀落下，整条胳膊齐肩而断，血喷得马槽猩红。

"正好三颗。"张海鹏把血淋淋的银锞子塞进断臂掌心，"给你当买路钱。"

1899年的端午前，冯德麟突然召集众匪要劫"皇杠"。

"黑龙江将军给太后送的貂裘，"冯德麟用烟袋点着地图，"走的是辽河漕运。"烟锅正戳在"三面船"三个字上，火星把纸烧出个黑窟窿。

行动前夜，张海鹏在河边磨斧头，忽听芦苇丛里有女人啜泣。扒开一看，竟是个穿绿袄的小脚姑娘，腕上的玉镯刻着"内务府造办"字样。

"我是被掳来的..."姑娘的绣鞋掉了一只，露出的裹脚布渗着脓血，"他们说送给冯三爷当压寨夫人..."

张海鹏盯着玉镯看了半晌，突然一斧劈开芦苇："往东跑，看见白杨树就往右拐。"姑娘踉跄着消失在夜色中时，他想起姑姑家那个被砍头的表妹，最后一眼也是这样一瘸一拐地被拖进祠堂。

袭击比预想的顺利。

当装满貂裘的漕船驶入埋伏圈，张海鹏带人从冰面潜过去，用冰镩凿穿了船底。官兵们扑通扑通跳河逃命时，冯德麟站在岸上狂笑，火把照得他脸上的刀疤像条蜈蚣。

但装满贡品的箱子刚抬上岸，芦苇荡里突然响起尖利的哨声。

"是武卫军！"探子刚喊完就被箭射穿了喉咙。黑压压的骑兵从西面八方涌来，为首的将领戴着孔雀翎——正是新上任的盛京将军增祺。

混战中张海鹏看见冯德麟中箭落马，他本可以救，却转身砍断了最后一艘漕船的缆绳。燃烧的船只顺流而下，把追兵隔在了对岸。当夜他带着三十个心腹逃往热河，马鞍上挂着那件本该献给太后的紫貂大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