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陈国栋的刁难

林晚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首首射向张德才：

“六月七号下午三点，下着暴雨。我去交志愿表的时候，正好看见张主任从后山回来，裤脚全是红泥，鞋帮上还沾着后山野蕨菜的叶子。他走得很匆忙，没打伞，手里的公文包鼓囊囊的，像是装了什么硬东西。”

她的声音清晰又稳定：

“至于复写纸…… 张主任，您右手边第二个抽屉，那把黄铜小钥匙，就在您裤腰带的钥匙串上，是第三把。敢不敢现在打开看看？”

“你胡说！”

张德才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你这是诽谤！我要告你诽谤！证据呢？你有什么证据？”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腰间的钥匙串，脸色发白。

“证据？”

人群里突然有人嗤笑一声，是邮局的青年小李，他昨天也在操场看热闹，今天特意赶了过来，

“张主任，六月七号下午…… 巧了不是？那天暴雨冲垮了后山砖窑的围墙，砖头压坏了老孙头家的鸡窝，老孙头在村口骂了一下午，说有人看见你鬼鬼祟祟在砖窑那边转悠，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呢！”

“轰！”

人群里顿时议论纷纷，不少人看向张德才的眼神都带上了鄙夷。

“怪不得他裤脚有红泥，原来是去砖窑了！”

“藏东西？藏的是不是复写纸啊？”

“为人师表，干这种事，不害臊吗？”

张德才的腿都软了，扶着桌子才没倒下：

“我…… 我那是去采风！给学生的作文积累素材！后山的景色好……”

“采风需要锁在抽屉最底层？”

陆沉州的声音里带着无形的压力，像一张慢慢收紧的网，

“自己打开，还是我请公安局的同志带搜查证来？破坏高考公平的罪名，你掂量着能不能担起。”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连外面的议论声都小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张德才身上。

他的汗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滴，手伸到腰间想摸钥匙，又猛地缩了回来，反复几次，像只被捏住的耗子。

林美云站在他旁边，脸白得像石灰，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胳膊，留下几道红痕。

她偷偷瞟向门口的林老栓，想要求救，可林老栓只是瞪着她，眼神里满是不耐烦。

就在这僵持的时候 ——

“哎呀！我的钢笔水！”

靠门口站着的赵婶子突然叫了一声，手里的墨水瓶 “啪” 地掉在窗台上，瓶底裂了道缝，浓黑的墨水哗啦一下流出来，正好泼在张德才桌角那个印着 “先进教育工作者” 的搪瓷杯上！

墨水迅速蔓延，很快就洇湿了杯子底下压着的几张纸 —— 其中几张叠在一起、边缘泛黄的…… 是复写纸！

“啊！我的…… 我的东西！”

张德才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扑过去想抢救，可己经晚了！最上面那张复写纸被墨水浸透，蓝色的字迹顽强地显现出来：

“姓名：林晚”、“第一志愿：省纺织学院服装设计系”！铁证如山！

“嚯 ——！”

办公室里的惊叹声差点掀翻屋顶！

所有的目光 “唰” 地一下聚焦在林美云身上，有鄙夷，有愤怒，还有幸灾乐祸。

林美云的脸 “唰” 地没了血色，浑身抖得像筛糠，嘴唇哆嗦着：

“不…… 不是的！是…… 是他！”

她突然指向张德才，尖叫起来，

“是他逼我的！他说林晚就算考上了也读不起！不如把名额让给我！还说只要我给他五十块好处费，他就帮我换！”

“放屁！”

张德才也急了，跳起来指着林美云大骂，

“明明是你妈周金凤塞给我三十块钱和一篮鸡蛋！说林晚的成绩是假的，让我帮忙把志愿换了！你现在想把脏水泼给我？门儿都没有！”

办公室里瞬间成了菜市场，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横飞，互相揭短，把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全抖了出来。

“你妈还说，让我把林晚的志愿改成个偏远地区的中专，保证录不上！”

“你胡说！是你自己贪钱！你还想占我便宜！”

“你个小贱人！为了上大学什么都肯干！”

“你个老流氓！不配当老师！”

林晚靠在墙上，冷冷地看着这场闹剧，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陆沉州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目光锐利地扫过争吵的两人，又落在门口脸色铁青的林老栓和陈国栋身上。

他端起桌上那个印着红五星的搪瓷杯，想喝口水，可杯沿刚碰到嘴唇，动作就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 林晚看见他握杯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脸色也似乎更白了些。

他是不是伤口疼？

闹剧最终以张德才被文教局的纪检人员带走、林美云被勒令 “在家听候处理” 收场。

陆沉州表示，抚恤金的问题会移交给民政局和矿务局联合彻查。

人群渐渐散去，办公楼前恢复了平静。

林晚独自走出校门，手里紧紧攥着陆沉州还给她的记账本。

她总觉得不对劲，那个骷髅锚记，陆沉州明明看见了，为什么一句都没问？

她低头走着，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林美云狰狞的脸，一会儿是陈国栋油腻的笑，一会儿又是陆沉州后腰那片深色的湿痕。

突然，一股大力从旁边的死胡同里窜出来，狠狠撞在她的肩上！

“哎哟！”

林晚被撞得一个趔趄，怀里的记账本脱手飞出，“啪嗒” 一声掉在胡同口的污水洼里！

她疼得皱起眉，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戴破草帽、穿脏工装的男人低着头，嘟囔了句 “对不住”，就飞快地钻进窄巷，眨眼间没了踪影。

是故意的！

林晚心里一紧，顾不上肩膀的疼，赶紧俯身去捡账本。

可一只沾着泥的黑布鞋比她更快，“咚” 地一声踩在了湿透的账本上！浑浊的泥水溅了她一手。

林晚缓缓抬起头。

逆着夕阳的光，陈国栋那张油腻的脸在阴影里显得格外狰狞，嘴角挂着狞笑。

他的脚掌用力碾着账本，纸张发出 “咯吱咯吱” 的呻吟，像是在哭。

“小贱，”

陈国栋的声音黏糊糊的，透着浓浓的恶意，

“账本泡了水，上面什么鬼记号都看不清了吧？”

他俯身，嘴里的烟臭味首喷林晚的脸：

“以为姓陆的能护着你？他算个屁！一个外地来的小股长，在县里没根没底，就是泥菩萨过江 —— 自身难保！”

他的脚又碾了碾，声音更阴毒了：

“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和你那病秧子妈！还有你那点小心思……”

他瞥了眼被踩烂的账本，

“老子迟早挖出来！”

他抬起脚，像踢垃圾一样，把那本湿透的账本踢进了胡同深处的阴影里。

然后朝地上啐了口痰，大摇大摆地汇入了前面的人流。

林晚僵在原地，冰冷的泥水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积成一小滩。账本毁了！

那个骷髅锚记…… 陈国栋竟然知道！

他说陆沉州是泥菩萨过江，是什么意思？

暮色像潮水一样漫过街道，渐渐淹没了小巷。

林晚看着蜷缩在污秽角落里的账本，感觉自己的命运也像那本账本一样，被狠狠踩进了泥泞里。

一股深深的疲惫和孤立感攫住了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林晚警觉地回头 ——陆沉州站在巷口，夕阳的余晖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却掩不住他身上的孤寂。

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深蓝干部装，脸色在暮色中更显苍白，薄唇紧抿，眉头微微蹙着。

他的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按在左后腰的位置，指节凸起。

他幽深的目光越过小巷，先落在林晚沾着泥的手上，又移向深处那本脏污的账本，最后定格在她苍白却倔强的脸上。

他什么也没说，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一座沉默的山，又像一道捉摸不透的影子。

按在后腰的手，似乎按得更紧了些。

他看到了多少？

看到陈国栋踩毁账本了吗？

他会帮她吗？

无数个疑问在林晚心里冒出来，可看着他深邃的眼睛，她一个字也问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