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办理执照再遇他

林晚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争吵，心中那点因陆沉州解围而升起的一丝微光又黯淡下去。

街道办赵主任，赵有才，出了名的雁过拔毛。

找他开特殊证明？

恐怕比凑齐五个担保人更难。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敲门，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浓烈的酒气和粗鲁的吆喝：

“让开让开！好狗不挡道！”

几个穿着邋遢工装、浑身酒气的青工歪歪扭扭地冲进小院，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敞着怀露出胸口青龙纹身的壮汉。

他们显然刚从旁边的小酒馆出来，醉醺醺地首奔主任办公室，一脚踹开了虚掩的门！

“赵有才！你他妈给老子出来！”

纹身壮汉吼声如雷，

“敢扣我们建筑队的安全奖？活腻歪了？”

办公室里瞬间鸡飞狗跳！

赵有才的辩解声、王大姐的尖叫、壮汉的怒骂、推搡桌椅的碰撞声响成一片！

场面混乱不堪！林晚被挤在门外，进退不得，心沉到了谷底。

今天这证明，看来是彻底没戏了。

就在这混乱的顶点，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搪瓷缸，颤巍巍地从旁边的茶水间走出来，似乎是想给里面的人送水。

她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吓懵了，呆立在办公室门口，不知所措。

混乱中，不知被谁猛地推搡了一下，老妇人惊呼一声，手里的搪瓷缸脱手飞出！

滚烫的开水连同茶叶，首首朝着正被壮汉揪住衣领、狼狈不堪的赵有才脸上泼去！

“啊—！”

赵有才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快如闪电般从林晚身侧掠过！

那人没有去救赵有才，而是猛地伸手，一把将那吓傻了的老妇人用力拽向自己身后！

滚烫的开水擦着老妇人的后背泼洒在地上，腾起一片白汽！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本能反应！混乱瞬间定格。

林晚的瞳孔骤然缩紧！

那个将老妇人护在身后的人竟然是陆沉州！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蓝干部装，只是外套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里面的白衬衣领口。

他一手护着惊魂未定的老妇人，挺拔的身躯如同一道屏障。

他侧对着林晚，脸色比在工商局时更加苍白，额头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按在左侧后腰的手，此刻己经不仅仅是按着，几乎是死死地抵在那里，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瘆人的青白色！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在极力忍耐着巨大的痛苦。

办公室里的纹身壮汉和赵有才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门口这个突然出现、气势慑人的干部。

陆沉州的目光如同冰锥，冷冷扫过纹身壮汉揪着赵有才衣领的手，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威压：

“放开他。有什么事，按程序反映。聚众闹事，冲击国家机关，是什么性质，需要我提醒你吗？”

纹身壮汉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酒似乎也醒了大半，嗫嚅着不敢说话。

陆沉州这才将目光转向惊魂未定的老妇人，语气缓和了些许：

“张姨，没事吧？”

他竟然认识这个街道办打杂的老妇人？

“没…没事…谢谢陆同志…”

老妇人惊魂未定，连连道谢。

陆沉州微微颔首，然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才缓缓地、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锐利，转向了站在门口阴影里的林晚。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看清她灵魂深处隐藏的一切。

那目光里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丝林晚无法解读的、极其深沉的疑虑。

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为什么在这里？

他刚才那快如闪电、近乎本能的保护动作…那绝不是一个普通工商局干部该有的反应！

更像是…

训练有素的军人！

还有他此刻痛苦隐忍的姿态…后腰的伤到底是什么？

就在林晚被他看得几乎要窒息时，陆沉州的目光却移开了。

他转向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赵有才，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硬：

“赵主任，这位林晚同志需要街道办出具一份关于她个体经营申请的特殊情况证明。符合政策精神，解决就业，促进生产。你尽快核实办理一下。”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是是是！陆股长！马上办！马上办！”

赵有才捂着被开水烫红了一小片的脖子，点头如捣蒜，哪里还敢有半分刁难。

陆沉州不再多言，甚至没有再看林晚一眼。

他松开护着老妇人的手，转身，迈步离开。只是那步伐，比来时沉重了许多，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烧红的烙铁上。

按在后腰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的青筋如同盘踞的毒蛇。

他高大的背影在街道办破败的小院中，显得异常孤寂而沉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强弩之末的脆弱。

林晚看着他消失在院门口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张依旧空白的申请表。

赵有才谄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晚同志是吧？来来来，坐！我这就给你开证明！保证符合政策…”

证明似乎唾手可得。

但林晚的心头，却沉甸甸地压上了一块更大的石头。

陆沉州刚才那个充满保护欲却又极其专业的动作，他痛苦隐忍的姿态，他离去时那沉重如山的背影，还有…他最后看向自己时，那深不见底、饱含疑虑的眼神…他到底是谁？

他究竟在承受着什么？

他…在怀疑我什么？

红星街道办那张盖着鲜红公章的证明信在林晚手里轻飘飘的，却仿佛有千斤重。

信纸粗糙的触感硌着指尖，上面赵有才龙飞凤舞的签字还带着未干的墨水味，像一条刚被斩断却仍在扭动的蜈蚣。

林晚站在工商局门口，阳光刺得她眯起眼，恍惚间觉得这一切顺利得近乎荒诞。

“林晚同志！”

李秀芹那张涂脂抹粉的脸从窗口探出来，挤出一个夸张到近乎滑稽的笑容，鲜红的嘴唇咧得像刚吃过死孩子，

“您的执照批下来啦！特事特办！陆股长亲自交代的！”

她递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动作殷勤得仿佛在进贡，哪还有半点前日的刻薄嘴脸。